紫藤萝_作者:千寻千寻(153)

  次日清晨,门早早就被人敲开了,樊世荣的秘书小刘没有进门,只站在门口跟连波说:“您都准备好了吗?”

  连波仍是呆滞的,点点头。

  小刘马上也点头:“那好,下午两点的飞机,到时候我们会派车来接您,首长特别jiāo代,请务必不要惊动您妹妹。”

  连波无力地靠在门槛上,突然低喃了句:“我不坐飞机,不坐飞机……”他眼底布满血丝,灵魂似早已出窍,“飞那么高,我怕万劫不复。”

  小刘愕然,随即又满脸堆笑:“那……我请示下首长吧,如果您不愿意坐飞机,我们就安排您坐火车,一路护送您到北京,那边也会有人接站。您在那边的工作和生活都已经安排好了,近期就会公派您出国,这是一次很好的机会。”

  连波像是根本没听进去,目光不知道望向哪里。小刘走后,他又踱回到朝夕的房间,朝夕还在沉睡,她睡着的样子格外像个孩子,脸颊透出淡淡的红晕,就像她小时候一样,一睡觉脸颊就会泛红……可是他们现在都长大了,再也回不到过去,这世上本就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连波只能如此安慰自己。他久久地伫立在chuáng边,心像被掏空了似的,泪眼婆娑:“朝夕,如果我注定万劫不复,希望可以为你换来幸福。”

  有零乱的梦,碎片一样地在黑暗中忽隐忽现,就像一部无声的默片,因为经历的时间太久,黑白的画面上泛着淡淡的huáng。

  樊疏桐在梦境中神智仍是清明的,他分明认出那是多年前的那个站台,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站在那里,只见川流不息的人群拥挤着从他身边经过,跃上停靠在站台边的列车。他很着急,分不清是等人还是找人,列车缓缓启动了,他伸着脖子打量一张张车窗,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忽然,有一张他熟悉的小脸印在车窗上,随即又探出一只小手,朝他绝望地挥舞着,哭声撕心裂肺:“大哥哥——”

  朝夕,朝夕,他拼了命地追赶着列车,想喊又喊不出,不顾一切地抓住了那只小手,待他想将手的主人拽出车窗时,赫然发现那只手的主人变成了连波,满脸的泪水像小河一样地在流淌……“哥,保重。”连波反抓他的手,将另一只手也覆了上来。而火车已经加速,樊疏桐跟着跑,一边跑一边质问连波:“你下来,你在上面gān什么?”

  “哥,保重。”连波哽咽着仍是这句话,抓着他的手终于抵不住火车的巨大拉力被迫松开,樊疏桐绝望地看着火车消失在地平线,号啕大哭起来。而就在他哭着转身时,忽然看到他身后站着的正是朝夕,还是十来岁的模样,抱着个玩具熊,瞪着一双大眼冷冰冰地看着他,他惊喜地扑过去,不想她撒腿就跑。“朝夕!”他喊着她,却怎么也赶不上她,反而陷入一团莫名的迷雾,他在雾中转着圈子,再也寻不见朝夕,他惊出一身的汗,然后就醒了,他躺在chuáng上大口喘着气,虚脱般好半天动弹不得。

  卧室的窗帘是拉着的,周遭一片黑暗。

  樊疏桐时而清醒,时而陷入昏睡,一整天没有下chuáng。他差点以为自己会这么睡死过去。这些天他一直病着,头疼得死去活来,jīng神和意念越来越游离,昨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一个人游魂似的游到连波的公寓楼下,亲眼见连波和朝夕拥吻在一起。非常意外,那一刻他竟然很平静。好像一个被宣判了死期的死囚,再怎么辩说和挣扎,都逃脱不了末日来临。

  走吧,都走吧,让我一个人死。

  这世间的幸福,温暖,抑或是快乐,从来都跟他没有关系。哀莫大于心死,他早已是孑然一身,他并不惧怕失去,因为他从来未曾拥有。

  哪怕是拥有一丝一毫她的怜悯,他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万念俱灰。

  一直睡到傍晚,他起chuáng下楼胡乱吃了点东西,jīng神还是很差,一颗心像拿在火上烤,那种灼痛超乎想象。

  他居然还能感觉到心痛,真是个奇迹。

  恍然间又到了晚上,他将自己关在黑漆漆的屋子里,什么事qíng也做不了,听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似乎越来越衰弱。漫漫长夜,寒冷如冰,他想自己可能真的会在这样的夜里窒息而死,仿佛完全听命于本能,他摸索着下楼驾车驶向湖滨。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月色下的湖滨,虽然不时有薄薄的yīn云掠过,但月光仍是皎洁无瑕,湖面dàng漾着碎了的月,一层层涌向岸边。湖岸的苇丛随风翻飞,他站在苇丛中,一点点被苇丛翻涌的糙làng吞没。湖岸有零星的灯火,那么遥远。气温非常低,呼啸的寒风冷得他无处藏身,没有什么可以温暖得了他,他搜遍全身最后只摸到了一盒火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