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_作者:平林漠漠烟如织(103)

  慧雅心脏剧跳,当下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赵青的脸也有些热辣辣的,便低声道:“去屋子里吧!”

  三人进了东厢房,李妈妈留在门口看着人。

  穆远洋拿着红漆匣子端详了一番,从腰间挂着的荷包里拿出一个赤金耳挖,轻轻捅进了锁眼里,不过三四下,便听得“咔嚓”一声,锁打开了。

  慧雅接过匣子,急急打开,见里面有一个小小的银锞子,另外是一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她且不管那锭银锞子,先把那叠纸展开,发现是两个契书,一个是房契,一个是田契,而且都是永平县衙盖了印的红契!

  手里捏着这两张契书,慧雅的手都有些颤抖了,她把契书递到赵青和穆远洋面前:“你们瞧,这是我祖父的名字——孙正衍!”

  穆远洋凑近瞧了,蹙眉道:“才两亩地!”

  慧雅低头微笑。她家其实以前有二十几亩地的,被孙贵折腾得只剩这二亩地了;不过好在房契还在,她和李妈妈将来出了朱府也有了安生之地……

  见慧雅只顾笑,乌溜溜的大眼睛晶莹闪烁,似有泪光,赵青有些心疼,便伸手在慧雅细弱的肩上轻轻拍了拍,柔声道:“得了这个是好事,过几日有了空,到县衙备了案,这房子以后就是你的了。”

  慧雅“嗯”了一声,直觉被赵青拍过之处如同被chūn风拂过一般,舒适得很,只盼着赵青再拍一下,谁知赵青的手已经收回去了。

  赵青见慧雅眼波如水瞧着自己,以为她嫌自己唐突,忙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把手负到了身后。

  收好房契和地契之后,慧雅松了一口气,先去忙眼前之事。

  这时仵作团头张启义已经带着众火家把孙刘氏西用门板抬出了出来,停在了院子里搭的灵堂里。

  慧雅和李妈妈看着他们在灵chuáng上铺了褥子,又在孙刘氏身上盖上纸被,安放了香案,点了随身灯。

  这时村里人渐渐都来了,慧雅跪在一边糙席上,知道自己该放声大哭的,可她试了好几次,却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只得垂着眼帘枯坐在那里。

  惠清去城里朱府报丧并请假去了,诸事都由丁小四安排。

  丁小四引着从王家庄请来的一位姓王的yīn阳先生进来,写了殃榜,盖伏在孙刘氏身上,又要定下葬日期。

  王先生开口问慧雅:“大姑娘,打算在家里停放几时?”

  慧雅想了想,道:“天太热了,明日看个时辰送到化人场化了吧!”

  王先生翻开yīn阳秘书看了起来。

  丁小四悄悄拉了慧雅衣袖一下,低声道:“孙姑娘,令堂不和令尊合葬么?”

  慧雅淡淡道:“不必。”

  丁小四看了一眼四周,低声道:“我们大人出钱另买一块坟地……”

  慧雅低头道:“多谢。”

  她抠了抠身下的糙席,低声道:“不必了。还是遵照我娘临终的嘱咐吧!”

  一时王先生订下明日丁酉午时举火,亥时水葬。

  又忙乱了一日之后,孙刘氏的丧事终于办完了。

  等到把孙刘氏的骨殖投入永平河,已是深夜子时,慧雅回到家中,在西屋坐下,觉得四周空dàngdàng的,一颗心也没地依傍。

  马大娘结清了工钱,连夜随儿子回家去了。

  李妈妈在厨房里给大家下面做宵夜。

  丁小四带着人连夜在拆掉院子里的灵棚,看人打扫收拾院子。

  院子里闹哄哄的,可是慧雅却觉得心中一片凄凉,她慢慢走到后院,在糙亭下的木凳上坐了下来。

  后院里也被丁小四带人挂了好几盏灯笼,几乎亮如白昼。

  炎夏的夜晚,闷热得很,可是慧雅依旧觉得冷,她抱着肩膀缩在木凳上发呆,预备等心qíng平静下来再去清算账目。

  不知过了多久,慧雅看见前面多了一双皂靴,便沿着皂靴——白绫裤——深蓝夏袍往上看,在看到那个青色绣一丛修竹带玉色穗子的荷包的那一瞬间,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心里的孤寂却一扫而空了。

  赵青单膝蹲下,拿出一方白绢汗巾子递给慧雅:“擦擦眼泪吧!”

  慧雅“嗯”了一声,预备起身。谁知她坐了太长时间,腿早就坐麻了,乍然起身,身子一晃便往前摔了出去。

  赵青一把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