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听到了,抑或者没有,但见她睫毛轻轻扬起,漆黑的瞳仁像是浸在水银里的宝石,清澈得如能让他看见自己;她的模样还是那般清瘦,看上去还是那么哀愁,一语不发地望着他,那凄婉忧伤的眼神叫人心疼得发颤……
“你在哪里,朝夕,告诉我你在哪里?”樊疏桐俯身趴在方向盘上,意识渐渐清明,心却愈发撕裂般地疼起来。
而随着幻觉的消失,他头部的剧痛也慢慢隐去。他已经无药可救了,医生说幻觉属于他头疼的并发症,是正常现象。事实上,折磨他的并非单单是头疼,还有那毒药般慢慢吞噬他意念的幻觉,他害怕头疼,又迷恋那幻觉,因为只有在幻觉中他才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的模样。三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huáng昏,他在北京也是出现这样的幻觉,以为在火柴的光亮中看到了她,结果昏迷在街头,如果不是被巡防队员送去医院,那天晚上他就冻死了,如果真冻死了也就好了,至少不用忍受现在这样的折磨。
三年来,他从未在梦境中见到过她,要见她只能是藉由着头疼带来的幻觉,挖心掏肺的思念最后演变成恶xing循环,每一日,每一夜,他都像在地狱的油锅里煎,为什么不让我死啊?!他经常这样诅咒自己,他知道活不了多久了,虽然医生极力隐瞒着病qíng,可他心里明镜似的,三年,两年,甚至更短,上苍不会给他更多的时间了。这也是他万分焦急的原因,他怕自己到死都见不到朝夕了。所以他拼命地放纵自己,花天酒地,夜夜笙歌,让自己彻底麻醉,让自己彻底腐朽,不能想那些过往,一点点都不能想,因为已经是这样了,就只能这样了。
朝夕,真的只能这样了。
很意外,樊疏桐比蔻海要先到。
大老远的就看见唐三公子从球场边上走过来,一身白衣,衬着茵茵糙地,甚是风流倜傥。唐三单从样貌上看其实很一般,但他胜在气质出众,年轻又多金,一副贵胄公子的派头,站在人堆里也是相当打眼的。都说三代出一个贵族,唐家可不是富了三代了,民国前家族里就有人留洋英吉利,能人辈出,随便说出家族里的一个名字,都可以让人瞠目结舌。
“怎么,蔻海他们还没来吗?”樊疏桐跟唐三很熟了,见面就免了那套繁文缛礼,说话也很随便。
唐三说:“蔻海去医院看细毛的二姐了,刚打电话说晚点过来。”
“哦,他二姐……现在怎么样了?我有些日子没去了。”樊疏桐一边说着一边跟着唐三往球场里边走。
唐三直摇头:“怕是捱不了多久了,何夕年再有钱都没办法,钱买不来命啊,所以说钱不是万能的。”
非常不幸,两年前细毛的二姐二毛被确诊患上了淋巴癌,何夕年上天入地能想的办法都想了,还是没法出现奇迹,只能一日拖一日,进行保守治疗。据说二毛现在的头发都掉光了,连进食都很困难,深爱二毛的何夕年不离不弃,把工作减少到最低,尽可能的多留时间陪伴在二毛身边。细毛每次谈到二毛,就泪眼婆娑地说:“我姐福分太浅了,何夕年那么好的人……唉,她就是没福分……”
何夕年和二毛订婚有三年了,却一没有正式结婚,其实就是二毛的病qíng给耽误下来了,眼见病qíng没有转机,何夕年几次提出举行婚礼,都遭到二毛的婉拒,说是不想连累他,也不想被人怜悯,既然是一个人来到这世上,就一个人无牵无挂地走吧。
何夕年为此痛苦不堪,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在公司露面,公司现在都jiāo由细毛和其他何氏家族的人在帮忙打理。本来是一段很美好的姻缘突遭不幸,眼看就要天人永隔,从前羡慕朴家的人无不扼腕叹息,唏嘘不已。这世间的事,真是说不清道不明,上天从来不会给你想要的一切,上天总会在你猝不及防的时候给你最沉重的打击,无论你是平民百姓,还是贵胄豪门。
“要不要打几杆?”唐三问樊疏桐,岔开话题。因为每次说到细毛的二姐,大家的心里都不好受。
樊疏桐推辞:“不了,这几天有些累,改天吧。”
“我看你脸色是不好,人也瘦了很多,别太累了,有空多上我这来呼吸下新鲜空气吧,包你神清气慡。”
(4)
唐三所说不假,云雾山的确是目前聿市最好的休闲放松之地。虽然山整体不高,但连绵数十里,放眼望去一片云雾缭绕,云雾山也正是因此得名,遍山野花和随处可见的林间小溪绝对让人流连忘返,每逢周末就有很多人驾车来这里呼吸新鲜空气。还有一部分人来这里则是为了打高尔夫,聿市现在很流行打高尔夫。当然,不是在普通人中流行,高尔夫本身就是贵族的运动,俱乐部的年费一般都是好几万,VIP白金卡是几十万,岂是普通人可以问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