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一刻,樊世荣终于明白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他抖抖地抬起手,跟连波解释:“我当时送你去国外只是想等事qíng平息后,再接你回来的,并没有打算把你永远留在外面,我答应你母亲,要对你负责的,连波你要相信我!”
“不要提起我妈妈!”连波仿佛胸口憋着一口气,突然扬高声音,“您不配提起她!您娶了她又不珍惜,您对她做了那样的事,您有什么资格提起她?”
“连波!我对你妈妈做了什么,让你这么咄咄bī人?该说我的我都说了,你理智点行不行?”樊世荣的脾气也来了。
“您自己心里有数!”连波的狠劲这时已表露无遗,从小到大他就是个温顺的孩子,跟长辈说话从来就是恭敬有礼,他何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樊世荣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仿佛成了一尊千年化石,连眼珠都不动了,像是死了。他宁愿自己死了,也比面对突然变得陌生的儿子要qiáng,他还是无法相信眼前的事实,这个从小温顺如羔羊的孩子何以捅他最深的一刀?
桐桐的恨都写在脸上,连波的恨却藏在心里。一藏就藏了这么多年。樊世荣只觉背心冷汗涔涔,深层的寒意直达指尖。
“连波,算我低估了你,我一直以为你心底善良,心胸开阔,不想你是个这么会隐藏的人。你是个人才,如果你在安全部门工作,你绝对是个人才。”
“别把我说得跟个特务似的,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您bī的!”
“那你到底还知道什么?”姜到底是老的辣,樊世荣历经战场,很会分析形势,他料定连波还知道些事qíng,不然不会这么理直气壮地跟他对抗。
果然,连波嘴角牵出一丝冷笑:“首长,看来您还是心里有数的,这已经很不容易了,那我就直说好了,您只是把我妈妈当替代,对不对?”
“替代?”樊世荣吓一跳。
“是的,因为她长得很像您的一个故人,这就是您娶她的原因。而您后来跟陆阿姨结婚也是因为她长得像那个女人,您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因为没有人见过那个人,可是我妈妈见过,是一张您私藏的照片,就是因为那张照片让您对我妈妈翻了脸,一直到她闭眼您都没给过她好脸色,而且……”
樊世荣怒极反笑:“而且什么?”
连波不说话了,直直地看着他。
“说啊,而且什么?”
“您真要我说?”
“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樊世荣瞧着连波,像是从来不认识他一般,父子间走到这一步,他知道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连波回答道:“我怕您听了,承受不住。”
“谢谢,你还算有点孝心,不过你还是说出来吧。”樊世荣从剧烈的疼痛中缓过神,喘着气,拉起两道浓眉,“今天你不说出来,早晚你还是会说,早晚都是一枪,我樊世荣戎马一生,活了这么大把年纪,难道还怕了你一个后辈‘举枪’不成?”
连波忽然就释然了,目光凝成火星似的一点,在樊世荣的脸上来回上下的跳动,他笑了笑,终于扣动了扳机:
“您好像不止疏桐一个亲生儿子吧?”
(1)
回市区的时候,天已擦黑。连波坐在军部的专车上,一句话也不说,只出神的看着前方。因为路两侧都是森森的密林,光线非常暗,路灯早早地就亮起来了。透过车窗玻璃,那些路灯仿如流星般迎面扑来,在车窗玻璃上划过一道道奇怪的光影,迅疾又呼啸而过。
连波拒绝在山庄过夜,执意要住军部设在市区的招待所。
樊世荣也没有留他,随他去。
一直到连波走出山庄,樊世荣都没有再朝他看。阿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泪汪汪的看着连波消失在山庄的暮色中,又不敢问樊世荣,只能撩起围裙不停的拭泪,直到吃晚饭的时候,阿珍小心翼翼地敲门进去,轻声说:“你们爷俩有话好好说,都这么久没见面了……”
“他已经不是我儿子了,阿珍。”书房就开了盏壁灯,灯光昏暗,樊世荣整个人陷在黑暗中,看不到脸上什么表qíng。
末了,又补充一句:“他从来就不是我儿子,是我错了。”
“你们不用这么麻烦的,首长不是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