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安脚步漂浮地走出主楼,抬头看看,发觉天色已晚,一轮月亮像是圆盘一样,挂在柔和夜幕上。他摸到非衣的宅院前,果然又看见非衣坐在檐头,正守着一纱笼的花糙。
闵安顺着梯子爬上琉璃瓦,拣了一个离非衣远一点的地方坐着,捧着脸看月亮。
一刻钟内,两人均无言语,沐浴在皎洁月光下。
见闵安如此安静,非衣终究问道:“怎么了?”
闵安无jīng打采地回答:“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那东家有问题?”
非衣是不想答就绝对不会回答的人,但是一旦选择开了口,也绝对不会去欺瞒别人什么。他直接应承道:“是的。”
“怎样看出来的?”
“我给出的银票毕斯总能兑换出现银,可见他有内转外销的门路,其余郡县官员却无法做到。”
闵安苦恼地说:“为什么我没早点看出来?说不定还有补救的机会。”
非衣淡淡道:“你对自己的东家就是实心眼,一路跟着他收拾烂摊子,犯了事还想给他补救,这份诚心简直是世间少有。”
闵安苦笑:“你就别笑话我了。”
“我说的是真心话。”
闵安沉默了下来,随即又小声说道:“你说……如果我去求世子……世子会放过我的东家吗……”
非衣心想,这样的祸害连我都不会放过。看到闵安充满期望的眼神时,他的嘴上就软和了一下,说的是:“可以试一下。”
闵安眼睛稍稍发亮:“那——怎样才能打动世子呢?”
说到这里非衣就不愿意答了,闭上了嘴,坐在一边看月亮,眼光似乎受到月华侵染,也变得冷淡了。闵安冥思苦想了一刻,才喃喃说道:“不如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
闵安一连三天游dàng在主楼外,窥探李培南的“所好”,晚上就去瓦舍走马斗jī,日子过得极充实。
闵安很快发现他所刺探的世子爷简直像一尊石人,定力如山一般qiáng韧。除去外出巡查哨铺,接见消息回传的侍卫,那人整天待在书房里不知在gān什么。闵安猜想锦衣玉食、香车宝马之流是无法入世子爷法眼的,不如另辟蹊径,拿出有用之物来打动他的心。
世子爷目前需要的东西就是账本。
闵安设法拿到账本之前,还需要先准备一只筹子jī去瓦舍约赌,他将主意打到了那只叫做“将军”的白鹘身上。
空手套白鹘显然也不行,所以闵安绞尽脑汁想半天,备好了两份薄礼去拜见李培南。说是“薄礼”的确名副其实,因为闵安身上没有一分银子,都被师父搜去了。他只能亲自动手pào制礼品。
闵安凭借仅有的几次jiāo道,断定李培南兴致格调低俗无比,只知道喝茶、恐吓人,于是他挽起袖子做了一包桂花茶,滴蜡封住函口,塞进了竹筒里——那竹筒是从行馆后院砍来的,既便利又gān净,还是附庸风雅之物,拿出来也不至于唐突了文风浸骨的公子哥们。
说起这个“文风浸骨”,又是麻烦事。按照华朝传统,闵安知道王子宫亲都要经受汉儒文华教养,但他不知道李培南的文华程度有多高,心想如果在方口绿竹龛盒上用刀刻出木兰滴露、白鹤伴jú的图饰,那李培南会不会误以为是一只小jī在树下啄米……心底鄙夷归鄙夷,闵安还是拿着小刀在竹片上刻出了一副栩栩如生的画卷,将两句楚辞“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jú之落英”发挥到了极致。
包好桂花茶之后,闵安拾起一柄细漆骨折扇,在扇面上描了一轮明月、一只栖鸦、一树桂花,对着风摊gān墨迹。这柄扇子也是他劈开竹骨做成的,蒙了里外两层绢帛,花费了不少心思。
备好一切,闵安请求拜见李培南,李培南回了不见,后来听说是与账本有关,才叫厉群带着闵安进来。
闵安走进二楼书房时,李培南正穿着一件青纱丝袍站在宫灯下,映出了里身的雪白寝衣,看样子像是他就寝之后不久被唤醒,然后套了件外袍出来见客的模样。
李培南一派冷淡地站着,又不说话,让闵安生出一刻的踌躇之心,暗道来得真不是时候。可是瓦舍里的赌约不等人,只能在晚上进行,再犹疑下去,恐怕错失了良机。想到这里,闵安就抬头说道:“请世子借我将军一晚,明早定当送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