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世德的气焰比往日更嚣张,他认定章见飞是个软面团,没多大出息。在他眼里,赵成俊都远比章见飞有能耐,白手起家能将事业做得这么大,还咄咄bī人地屡次将泓海bī到绝境,这点是他自己的儿子章嘉铭远不能及的。
至于章见飞,章世德则抱着看戏的态度,看这小子能跳多高。他既无资金,也无人脉,人也木讷得要死,能跳起来才怪!
章见飞也懒得跟章世德斗嘴皮子,因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公司悄无声息地在中国南宁诞生,然后悄无声息地伸展脉络,别说泓海那边了,就连南宁本地商界也鲜有人知道这家公司的存在。章见飞之所以选择在中国南宁开创自己的事业,除了北部湾的经济规划吸引着他,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他热爱这座城市,喜欢这里的天空,喜欢这里的阳光,喜欢这里的人。这里有他的爱qíng,有他的梦想,有他失落的过往,他魂牵梦绕,唯愿在这里奋斗终生。
公司目前很重要的一个项目就是在北海发展旅游事业,北海作为北部湾的重要港口,旅游资源得天独厚,章见飞准备对涠洲岛整体开发,被当地官员接到北海后,他就马不停蹄地前往涠洲岛考察,一连数日,他在蓝天碧海间流连忘返,几乎忘了此行的目的。
项目谈得很顺利,章见飞在北海签订一系列的意向书及合约后,终于有了一点私人时间,他抽空去了趟侨港看望前妻毛丽的母亲,也就是他曾经的岳母。
每次来到北海这座熟悉的海滨小城,章见飞都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时光错乱感,总觉得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座城市,这里才是他的“故乡”。
他屏退了司机和随从,一个人步行。
街道一如记忆中那样宁静,浓yīn如盖的榕树遍布大街小巷,不时有摩托车从身边驶过,人来人往的街道两旁开着各类饭馆和门店,空气中有着cháo湿的海腥味,风从海边chuī过来,带着涨cháo的气息,那么熟悉。
无数次梦境中他就走在这样的街道上,穿着人字拖鞋漫步在人群中,惬意地享受着瑰丽的晚霞,风带着盛夏的热度,让他感觉安全而温暖。
梦中有时是他一个人,有时他牵着毛丽的手。那样的生活曾经离他那么近,不过几年的工夫,一切都已面目全非。他常在无边的梦境中奔跑,追逐那样的过去,满头大汗,眼泪横流,也追不回那段远去了的时光。失去的终归已经失去,就是追回来也不会是原来的样子,他必须面对这样的现实。
章见飞找到记忆中的那栋旧楼时,老太太正蹲在院子里洗衣服。她满头白发,躬着身子十分吃力,章见飞在门口站了许久,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
“妈……”章见飞喊出这一声妈时,眼眶瞬即涌出泪水。
老太太迟疑着回头,在看到章见飞的刹那仿佛疑心自己在做梦,僵直着身子一动不动,直到章见飞再次哽咽着唤了声,“妈,是我。”老太太这才惊觉过来,丢下手中的衣服,忙不迭起身踉跄着奔过来,号啕大哭,“见飞啊,你可是见飞……”
从毛丽她妈见到章见飞到他傍晚离开,老太太的眼泪就没有gān过,她拉着章见飞的手,就像是失散多年的孩子回到身边,说不清是惊喜还是悲恸。老太太和老伴在厨房忙前忙后地准备晚饭的时候,章见飞上楼在毛丽的房门口站了许久,他正迟疑着要不要进去,毛丽她妈端水果上来的时候看到了,忙说:“进去吧,楼下油烟大。”
毛丽前两个礼拜回来住过,chuáng头还留着她看过的杂志和没有吃完的零食,梳妆台上还有一支口红,应该是走时太匆忙没来得及收走。章见飞拿起那支口红端详,dior的牌子,她最喜欢用的,淡淡的幽兰花香,正是她身上的气息。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气息,再也不是他该停留的地方。他伫立窗前看着破败的巷弄和照进巷弄的金色晚霞,不知何时泪水已经流了一脸,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过来,旧时的景,是他心上难以愈合的伤,他终究还是错过了她。
晚上,他一个人步行到海天苑,大门紧锁,他尝试着用钥匙开门,却怎么也打不开,他知道,是赵成俊换了锁。那次两人在房子里谈得很僵,赵成俊就直言:“这里已经不是你的房子,我不欢迎你!”他无言以对,只能默默离开。
耳畔传来近在咫尺的海làng声。章见飞回过了神,绕过黑漆漆的房子沿着小路散步到海边,墨黑的天空悬着一轮皓月,海面dàng漾着碎银子似的波làng,海水亲吻着沙滩,又是魂牵梦绕的旧景,星空下的大海就像是从梦境中漫出来的,生生刺痛了章见飞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