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沦陷便是节节败退。
陆时卿原先并未参与战事,而留在边境关注大周朝廷动向,如今眼见回鹘战势吃紧,元易直又得往北驰援,就不得不暂且搁下了手头事。
元易直到底没那么年轻了,剿杀平王后一路与追兵周旋,其间小伤累累,一整月来连日疲乏,若再奔波,难保不出岔子。
他便赶在大军开拔前拦下了他,提出代他率回鹘士兵深入北面。
看父亲累得都能在马背上睡着了,元赐娴到底没阻拦陆时卿,只嘱托他万事小心。至于大周那边,便由她顾着一些。
陆时卿走后,她迅速接手了南边来的密报。
此前阿爹速战速决剿灭平王,快到叫南诏始料未及,俨然失去了大规模进犯大周的机会,但既然细居派了刺客对陆时卿趁火打劫,就说明他仍有意cha手这一场乱子。她因此不能掉以轻心。
她整理了几日来的信件,得到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郑濯在他们一行悄无声息避入回鹘后,假意往滇南方向追击了几日,给了其余追兵一个错误的思路,成功转移了他们的视线,将“藏人”的祸水引向了南诏,令战乱的回鹘排除了嫌疑。
坏消息是,细居果真如她所担心的那样,派人在大周散布了流言,称郑濯与陆时卿如何沆瀣一气,如何蒙骗朝臣与圣人。
流言传到京城,朝堂之上,经由郑濯一派官员控制,风头很快平息了下去。但已然鹤唳风声的老皇帝却癫狂起来,下旨勒令郑濯停止追击,火速回京。
被宠信多年的臣子彻底背叛,老皇帝大受刺激,元赐娴猜他大约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这时候别管谁冤谁不冤,但凡有一点可能威胁到他的,他都得杀gān净。所谓召郑濯回京,就是准备派人在他归程中对他下手,同时很可能也控制了他身在后宫的母亲,薛才人。
毕竟对徽宁帝来说,妻妾,孩子,在皇权面前什么都不是。
但元赐娴相信郑濯料得到老皇帝的居心,为免之前的筹谋与牺牲功亏一篑,必将下狠手,在局势不可挽回前,派人先一步除掉老爹,助母亲脱险。
徽宁帝一死,朝臣们再有疑虑,面对朝中一个个不堪重任的皇子,多数也该选择拱他上位。唯一的缺憾就是少了封顺理成章的遗诏,将来可能落人口实。
果不其然,两日后,元赐娴得到消息,徽宁帝崩于紫宸殿,因甍逝突然,未及立下遗诏。郑濯尚在回京路上,皇室之中无人主持大局,一下乱成了一团,最后还是皇后稳住了局面,开始准备老皇帝的丧事,并召集朝臣商讨由哪位皇子继承大统。
大周的qíng况太特别了。一无遗诏,二无太子,三则朝中无一皇子是确确实实的嫡亲血脉,当夜便产生了两种分歧:多数朝臣支持郑濯,但也有一批人选择了皇后膝下的十三皇子郑泓。
元赐娴看到这里略一蹙眉。
被细居安排的流言一bī,时间到底紧张了些,郑濯没来得及返朝,而朝臣们也未全然归心,面对老皇帝的驾崩,有人悄悄起了心思,想扶植一个傀儡幼帝,好借机扩张势力。
而要紧的是,主持这桩事的是梁皇后。
皇后虽平素看来挺与世无争,但既立于后宫,便没有哪个女人真正大公无私,真正单纯懵懂。郑濯以孝闻名,他登基后,虽不至于马上坏了规矩,而将老老实实尊梁后为太后,但时间久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叫薛才人上位?
皇后必然有这样的顾虑,也必然更希望养在自己膝下的郑泓能够登基。不说太后临朝吧,至少她下半辈子也能有所攀附。
元赐娴的心里打起鼓来。不知何故,她觉得很不安。
她立刻找到了因伤病歇养在城中的父亲,与他商议此事。但元易直却持不同意见:“六殿下的路子已经铺了许多年,在朝中也是有根基的,十三殿下却一无所有,光凭几个居心叵测的朝臣与皇后,绝不可能敲定此事。六殿下手底下的朝臣无论如何也会压下这场争议。”
元赐娴知道,父亲的分析是理智的。
但或许是梦境里,最终登基的人是十三皇子,当他与郑濯被摆在一起,她难免感到忧心忡忡。不是她不喜欢郑泓,而是那么小的孩子,上位了也多是被当成傀儡的份,实在很难担起中兴大周的责。更何况今生不像上辈子,以陆时卿现下的qíng况,很难再重回朝廷辅佐他了。
元赐娴越想越不安,提出:“阿爹,细居放出流言,bī得六殿下不得不提早对圣人下手,一定有更深层的意图。我现在暂时想不通,但他一日不死,咱们就多一日陷入被动的可能。我的意思是,咱们能否拿手中的杀手锏先发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