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_作者:步微澜(102)

  捧了一锅面走到房门口,里面似乎传来男人的低泣,庆娣一慌,停了脚。

  细细聆听,又不像姜尚尧的声音。里面那人想是喝得多了,口齿不清地,“哥哥我对不住你,对不住雁子。兄弟,以后哥哥就是你孙子,你就是我爷爷,我给你赔一辈子罪。是我没护好你,没护着雁子,”一轮抽泣后,黑子呜呜地叫骂:“娘X的老天,雁子那么好的姑娘……”

  “黑子……”是姜尚尧在低声劝慰,“和你没关系,你什么都不知道。”

  “妈X的,我就是恨这个!我若是知道,哪会让你们这样。就算你进去了,我也能照应雁子保全她……魏怀源个狗日的,老子每回见着就想捅他几百个孔……”

  “黑子,不能这样想。不能做。”

  庆娣醒醒神,推门进去。满屋子酒气烟味,其他几人喝得神志不清。有躺沙发上的,有躺办公桌的,也有蹲墙角耷拉着脑袋睡觉的。黑子半伏在酒桌上,嘴里含糊地犹自在说些什么,姜尚尧一只手臂搭在他背上,像哄孩子似地轻轻拍打。看她进来,明显松了一口气。

  庆娣挤出个笑,“吃碗面垫垫?”

  他忙不迭地点头。“你吃过没有?”

  “早吃了。”她嗔怪地瞟他一眼,“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

  “到这时候也该饿了,再陪我吃点。”他帮她装了小半碗面,庆娣那边已经帮他调好了料,两人jiāo换手上的碗,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他们晚上睡在这?被子不够。”黑子已经睡着了的样子,梦里还在咂嘴。

  “没事,都是老爷们,散散酒也好。”

  吃完了他说:“东西都放着,明天有阿姨来收拾。我送你回去,不早了,该歇了。”说着他从柜子里拎件衣服递给她,“穿上,夜里外面还是凉。”

  从周村走回南村路程可不近,姜尚尧后悔说:“该去考个驾照了,不然总不便利。”

  这样满月的夜里,走在乡间,空气盈满泥土和青糙的味道,夜风中有唧唧虫嘶、咕咕蛙鸣。从田埂望过去,将熟的麦子身形款款地摇曳。

  庆娣觉得无妨,一直走下去也是好的。

  所以,看见小学的石墙时,她隐隐有些不舍。

  “去睡吧。明天我陪你回闻山买电脑,有黑子送我们。”

  庆娣抚抚欢喜地出来迎她的福头。“那你呢?”

  “我抽支烟再走。”他说着冲福头虚踢一脚,“狗东西。”

  原来福头闻闻他裤子,立刻又不感兴趣了跑开了。庆娣笑出声,“我陪你吧,反正也睡不着。”

  他说个好,就势坐上石墙,又伸手拉她。

  石墙边的老杏树已经落完了花,枝桠间点点初结的杏果。庆娣拉了一只树枝下来看了看,说:“再过两个月打了麦,估计杏子也熟透了,到时候我摘一筐给你送去。”

  “好。”说完他静静地抽烟,她静静地分辨风传来的声音。

  “庆娣,”许久后他突然开口,又戛然而止。

  “庆娣,南村的矿刚开挖,周村这个今天才打井道。等这两个走上正轨,我还要时不时回闻山帮帮德叔。公路运输从年后到现在被人抢了不少生意,德叔虽然没怎么表示过,但是能帮一把我肯定要出力。还有别的事……我、你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该做的都做了。”

  不见她回应,姜尚尧紧绷的心弦蓦地放松,于此之外,还有浓重得挥抹不去的失望。

  他侧过脸,见庆娣伸臂攀下树枝,摘了个青色杏果下来,不禁微愕。

  “福头!”她低呼一声,将那个青果扔了出去,蹲在他们脚下打瞌睡的福头半梦中猛一个激灵,箭一般冲向青果划空的轨迹而去。她嘿嘿一笑,“好了,把它支使走了,我们好好说话。”

  他为之失笑。

  “今晚好像某一年的某一天。也是这么大的月亮,也是你和我。”庆娣望天遥想一阵,然后问:“记得吗?”

  他若有所感地点头。

  “那年我十三,到今天,十年有余了。再有十年,也是一样。”

  勿须盟誓,不必结缘。与你无关,我只用力地爱。一次,足矣生死。

  “庆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