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好自己。”姜尚尧俨然没有听见那一声低唤的样子,但话里分明流露出些许感qíng。
走出门口,他仰望七月的天,太阳灼痛了双眼,他这才放任眼角滑出一滴泪。
“节哀顺变。”庆娣眼中怜惜不胜。
他想笑,却感觉笑不出,嘴角弯成滑稽的弧度。
两人牵手慢慢往门口走去。静默中庆娣忽然发问:“我很久前就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没有巴书记,没有他支持,那些深仇你会用什么方式来报?”
“庆娣,你说过一句话记不记得,人活着,必须怀有一种能让自己为之仰望的信念,坚不可摧,折腰不悔。我曾无数次地抬头仰望,”姜尚尧停下脚,望向天空,“看见天理昭彰。”
——书版番外完——
【网络版番外】
102 番外一
三灶乡幸福村村口杂货店的门槛上,头发花白的老汉迎着多日不见的太阳眯了眯眼,接着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将一撮撮烟叶碾碎的烟丝放在纸上,然后轻轻掀起底端,顺势向上一推,大腿上那张平铺的烟纸就变成膝盖头的一支自制烟卷。
这动作不知重复过多少次,看来娴熟无比,但老爷子仍旧自得地笑了笑,手指捋平烟身,粗粝的指尖沾了两口唾沫将接口粘合。
点燃了深深吸一口,辛辣的气味攻进肺腔,老爷子砸吧一下gān涸的嘴唇,一脸享受的表qíng,连嘴角的皱纹都似乎dàng漾着这个村的名字。
农闲时,村里的劳力几乎都下了附近的矿窑,冬日的午后,幸福村的村口只隐约听见远处的几声狗吠和孩童的叫嚣。
可是,一声刹车打断了老爷子独享的寂寥。
老爷子眯眯眼,接着浑浊的眼里突然闪现一丝惊讶,颤巍巍站起来,扯开了喉咙吼说:“牛犊子?你小子……这是衣锦还乡了?”
幸福村的牛犊子打小就是村里的祸害,gān糙堵烟囱,pào仗炸猪圈这些就不说了,不过十岁就知人事,半大不小的孩子领着村里比他还小的毛孩子们扒窗口偷看村尾富贵的新媳妇擦澡。
过了三年,有天夜里富贵媳妇被村长儿子给祸害了。村长儿子前脚走,小媳妇后脚撕了chuáng单上吊,所幸被救了下来。富贵是个孬货,只会躲墙角闷头抽烟,自己家汉子不撑腰,富贵媳妇寻死不成,连哭也没了声气。
这件事后没多久,村长儿子在自己家鱼塘边的茅房里大解,一脚踩空掉粪坑里,被人发现拖起来的时候,满身的屎尿,脸涨成青紫色,只剩下一口气。
村里的简易茅房都是坑上架两张板,排泄物挖出来还能废物利用,事发后现场像发生过小型雪崩似的,茅坑两壁全是斜坡,原来那两张木板底下夯实了的土全被挖松了。
公安来查案的时候,村里人一问三不知,异口同声说没看见事发当天有谁在附近出现过。第二个月风声渐息,牛犊子背了个水泥袋子,袋子里放了一套换洗衣服,还有他妈给蒸得一笼馒头,坐上大山家的小货卡欢欢喜喜地出了村。
老爷子这村口的杂货店开了十多二十年,人老了,对多年前的事qíng记忆反而更深些。那年牛犊子出村被拦下来时,小货卡停的也就是现在那辆漆色闪亮的阔佬车的位置。那时富贵手指颤抖地塞了一百块钱给那小子,富贵媳妇泪眼汪汪地递了一包吃食,其他人送的什么不太记得了,老爷子只记得自己当时转头在杂货店的柜门里摸出店里最贵的一条烟,硬塞在那个脏兮兮的水泥袋子里。
站在货卡后厢不停向他们挥舞手臂时那得意的小脸犹在眼前,老爷子望着明显成熟了些,但轮廓依旧,痞相依旧的脸庞,浑浊的眼里微有湿意。
“láng心狗肺的东西,你把咱幸福村给忘了?”
“七舅公,我这不回来了?”刘大磊开了后厢,抱了两箱烟酒下来,径直走到老爷子身边放下。“孝敬您的。都是好东西。”
他敲敲纸箱,挤眉弄眼的,老爷子方才兴起的一抹感慨顿时消散无踪,冷哼了一声,重新蹲下去,深吸一口烟,教训说:“在外头这么多年,以为你小子能混个人模狗样,还是个小无赖!”
刘大磊不理会村里辈分最高的老人的训话,揪起带笔直折线的西装裤腿也蹲在门槛边,谄笑着,突然趁老爷子不备,抢了自制烟卷来,一口含住,含含糊糊说:“这一口我想了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