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聘/吾皇万岁万万岁_作者:行烟烟(108)

  孟廷辉位虽不及两制,可论身受皇上宠信之度,只怕朝中眼下无人能出其右。以她为使往赴乱军之前,定能使乱军相信朝廷肯允释其大罪的诚意。倘是能得乱军开营投械、放沈知书出城,则孟廷辉不过代为君使、并无大功可叙;倘是乱军一时反悔、不信诏书称言,将孟廷辉一并掳扣或杀,朝廷亦不会就此而损二府之忠信良臣。

  平日里这些重臣们对孟廷辉直可谓是恶不能近,可眼下却头一次觉得朝中有她存在,未必不是件好事。一时间,殿上无人不应叶适之言,就连古钦亦是微微点头,道:“孟廷辉入仕不到两年便身居馆职,未曾出知地方而久守君侧,此亦与朝制不合。倘是此番能够前往cháo安北路行此招抚一事,朝中对其清议之cháo或可暂压。”

  她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低眼望着足尖,听着身旁数人的议论之声,心中却做它想。

  方才她yù退殿,他却道不必。明明是一朝重臣与君秘议禁军哗变之要事,他却不避她而让她在一旁只字不差地全听了去。这哪里会是他的作风?想必他是在见她之时便已料到事态会照此发展,定是有意要留她在这儿,好让十一位重臣借机指她为君使。

  果然,身旁众人议论将毕,英寡便在上颔首道:“就以孟廷辉为使,持朕手诏,往赴cháo安北路,招抚柳旗乱军。”

  她抬睫,却不辨他面上神色,半晌又垂眼,道:“微臣遵旨。”纵是心虑重重,言辞间亦是毫不带qíng。

  虽是定了由她持诏出京,可此事又岂是三言两语间便能议决得了的。千里折报往返间那面不知又会有何变故,而这更是朝中头次派遣女官赴边地宣敕诏谕,一路上入驿与否,所过州县又当如何,京中殿前司亲军马步兵又要派多少随行……更何况除她以外,更须得再择一人为副使一并前往。

  待二府数臣大半议毕,时已入夜颇深。这边卫尉寺卿田符犹在与方恺争议该由何人为柳旗一营的新监军,而中书已提议由知制诰邓通为副使、与孟廷辉同行。

  英寡漠不作色地在上听着臣子们的议论,琐事皆委于中书过后再议,唯独听到要由邓通为副使时皱了眉头,道:“朕yù让神卫军至麾校尉狄念随孟廷辉同往,由殿前司拨调八百亲军随行。”

  枢府几人互相看了看,面色微讶。

  朝中从来都没有派武臣为招抚副使的先例,何况狄念身份特殊,已殁武国公仅此一嗣为继,更是万万不能有何差错,谁都没有想过皇上会让狄念担此一任。

  英寡眼角带了血丝,脸上亦有疲态,似是不耐于此再耗下去,冲古钦道:“明日中书诸事议毕后拟个札子呈上来,翰林院糙诏后由朕亲自誊写,不论何事皆不得出一丝半点的差错。”又转向方恺那边,吩咐道:“相关军务诸事便劳方卿今夜多费些力,明早天亮之前务必拟定呈上来。”

  众人皆点头称是,半夜以来没人不乏,此时见他发话,就不在殿上多议,纷纷告退还阁。

  他允众卿退殿,却道:“孟廷辉留下。”

  她知道他定是有话要与她说,便依言留下未走,待殿中已没旁人了,才抬头看他,“陛下。”

  外面秋夜风声瑟缩,再无人声。他的脸色瞬时变得凝肃起来,一扫方才疲惫之态,开口亦是冷厉:“柳旗乱军无论投械归顺与否,皆尽坑杀于城内。”

  她心底陡震,肩头一颤,睁大了眼紧紧盯住他。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方才面对殿上十一位重臣,他明明是说……

  怎能想到他会这般心狠手辣?想来那一营将士并非是人人为乱,若论要诛锁城掳杀朝官之徒,何必一令而灭这万千人之xing命。

  她手脚俱是冰凉不已,这才明白他为何盘算了要她去cháo安北路招抚乱军。

  倘是不称诏豁免乱军之罪,乱军必不肯开城释放沈知书;可若是乱军依他手诏归降而犹被坑杀殆尽,则他为帝之仁圣之名亦将殆矣。如以朝中两制大臣为使,则必不会依听他此等狠辣之计,定会跪谏劝上收回此心乃止。只有以她为使,才能替他行此之策,而保他英明不损一毫……

  她的命是他救的,她为了他连死都肯,她爱他爱到凡他之愿便是她之心念,她又怎会不去为他做这区区一事。

  她知自己会,而他更知她会。

  睿思殿中御案金贵高高在上,龙座之后两柱书联刚劲苍松。他依旧坐得笔挺,看向她的目光冷而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