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悠悠转醒,蹙眉睁眼,半晌才忆起昨夜所有事qíng,当下翻身去望旁边,却见chuáng侧空无人影。
他竟不在。
她沉思却不解,便掀了被子,忍着一身酸痛爬起来,抬手拨发时看见chuáng头搁了一叠衣物,不禁愣住。
半晌,才探手去翻,见是gān净齐整的一套女官官裙。
官服为紫,熟悉的色泽是那么低敛却又是那么浓洌,如针一般刺痛了她的眼,手也跟着一颤。
衣下金銙十二枚白玉耀目,另有金鱼袋轻放在侧。
她看清诸物,不由倒吸一口气,整个人僵在chuáng上,不知该要如何是好。
章八十 吏考(中)
就这么在chuáng上坐了好半天,她才回神,皱着眉,抬手一把将那条做工繁细的褶裥长裙拿起来一抖。
下面果然有封裱金御札掉了出来。
她定目,伸手拿过御札,展开来看——
“……以孟廷辉北上cháo安平乱有功,除权知制诰,同判吏部流内铨、知考课院,赐金紫。”
短短数行字,一如既往的飞扬夺势。后面有中书宰执的具名章印,墨色朱渍层层染透一张薄纸,颇为惊目。这一封皇上手书御札显是已下中书、门下二省审注过,就待内制拟诏了。
知制诰为中书省属官,向来需得经召试制词后才能任此要职。此谕虽着她临时加领知制诰衔,可她未经召试便被除以两制之职,实是过擢。且又令她掌吏部铨课,更是天恩浩dàng,愈显皇上对她宠信之重!
她人才回京中不过一日夜的功夫,不知这是何时议定的事qíng,而她更没想到中书、门下二省的大臣们会了无异议。
以她平乱有功而特赐金紫,这于她又是何等殊宠,眼望着这紫裙玉銙金鱼袋,她不由心跳飞速。
想那一年冬夜寒节,她抱着书匣从翰林院出来,长裙沾雪冻得冷硬,抬眼便见那些紫袍重臣们从都堂出来,宫灯渺渺映亮她那双羡慕的眼。
可今日她竟也能捧着这一袭重服,享得这无尚荣恩。
怔然细想间,门外晃进一抹修长身影。
她抬头,见他背身靠着门柱,正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他的衣冠齐整利落,身上衮服青凛生威,脸色淡暖如初升朝阳,低声道:“可是不会穿这些衣物?”
她抿唇而笑,道:“陛下的心思是越来越难懂了。”她身上没着衣物,在他目光注视下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忙松开手中官裙,拉起被子遮住身子。
他慢慢地踱步过来,在chuáng边坐下,不由分说地一把扯开被子,将她抱上膝头,拿起衣物来给她穿,神qíng自始自终都是漠不动色,隐隐含威。
她也没挣扎,由他一件件地给她穿衣,待他拿起金鱼袋来要给她佩时才压住他的手,轻声道:“陛下。”
他扬眉,声音微冷:“你休想抗旨。”
她又笑了笑,道:“臣如此贪图功名,岂会抗旨?只是陛下令臣一头雾水,全然不知所以。”
他目光一动,看向她身边那张纸,道:“孟廷辉持诏北上cháo安,孤身入城劝抚乱军,开城缴械之时逢乱军作变,当机立断下令围城佯攻,协调青州禁军一举平乱,实是舍身为君、筹谋有度、大立朝威。朕闻报龙心大悦,特除孟廷辉权知制诰、同判吏部流内铨、知考课院,赐金紫。”他复又看向她,“你还有何不明白的?”
她眼神明亮,“臣一令坑杀千名乱军将士,朝中必有人以臣为矫诏苛狠之徒,岂会对陛下此谕无异?”
他深望了她一会儿,才道:“孟廷辉回青州后拜折上京,以cháo安北路董义成政绩斐然、于乱军一事处断jīng准,而奏请保其安抚使一职。朕虽未应,然中书以下诸臣皆闻此事,因是无人反对。”
她大大惊讶。
不想他竟会这般替她“笼络人心”,才知在青州时为何不见他批复她参劾董义成的折子。他道她的弹章未流于中书之外,可她没料到他却是对众臣捏造了她所请之辞!
她一举平乱,风头正盛,倘是因她一人之言而使董义成再被加贬,朝中与董义成深有渊源者定会闻之自危,而其中重臣又岂会任她再被擢升?现而今她却是“保”了董义成一次,这举动落到旁人眼中便是她在与东党老臣们“示好”,纵是老臣们不信她之诚意,也定不会一昧反对她的高升。否则以她那闻名朝野的“谀上苛狠”之名,安知她不会变卦而落井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