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聘/吾皇万岁万万岁_作者:行烟烟(137)

  她闻言,忙从chuáng上下来,理了衣物又挽了长发,“今日可会有臣工同来西山列班?”

  他不语,目光探至她绕在发间的白皙手指,有些意浓。

  她恍然明白过来。

  怎会还有人来?

  他说要为上皇与平王祀福,却只提前一日谕令有司,入夜后孤身出城奔赴西山祥云观,全不过是因她一日前才回到京中。知她回京却未传她入宫觐见,只一日工夫便安排好了这许多事qíng,以至西山祀福为名而堂然离宫出城,却瞒了外朝众臣一事——他来亦带了她。

  西山雪美qíng浓,他这一片帝王真心令她不敢妄受,亦不敢不受。

  虽是感动,可她仍知分寸,明白他总不可能为了她而置上皇和平王于不顾之地。既然说是祀福,那定是他真心想要为父母祀福。

  这般一想,她不禁有些动容。

  从不闻他与父母之间是如何相处的。历来都道天家最是无qíng,皇权江山之下重任难分,亲qíng又岂能与寻常百姓人家作比。他一肩挑负二人一生心血,承统之责到底要大过为子之孝。

  身在九天尊位,却不能伴父母一日,只能以这种方式向上天祈求父母安康,于他之心是亦难矣。

  “过来。”他在她身前低声道,冲她伸出手。

  她回神,脸色有些踌躇,抬眼望见他笃定的神qíng,这才将手慢慢搁进他掌心里,由他拉着出门入观。

  路上他脚步沉慢,对她道:“父王年轻时戎马多年,身上旧伤隐患未除,近年来不问政事本是未免劳神,却被朝中老臣们以为他是为了给我一手揽政之机。母皇身子连年亦虚,此番禅位后与父王共同退养西都实乃二人多年心愿,纵是我劝亦无用。……”

  她听得出他话中对父母的深qíng厚意,更为他能对她说这些而感颤,不由紧紧反握住他的手,轻声道:“陛下放心,上皇与平王在西都定会安康无虞。”

  阳光下,他侧过脸来看她,眼底深意更重了些,嘴角轻动,点头道:“是,他二人一生无惧,现如今更不会有事。”

  祥云观中早有守吏们准备好一切,就等着他来。

  不令文武臣工随驾,亦是为了免去那些繁文缛节。高高的祀坛上贡牲覆雪,生冷透寒。远山雪色白皑连峰,青天灿阳,一脉无暇。

  他松开她的手,迈步上前,翻掌一掀衮服蔽膝,对着祀坛重重地跪了下去,仰起下巴,轻阖眸子。

  “今岁初始,正在上皇大禅之后。朕窃惟上皇、平王授位,昼夜躬蹈国政,恐负其命。王者父天母地,朕今郊见天地,伏祈天鉴。愿大平江山永固无催,愿天下百姓居养无忧,愿上皇、平王安康无虞。……”

  他的声音自前方悠悠传来,低沉入地,蓄力震天。

  山间幽静,远处壁仞隐有回音跌宕不休。

  她亦撩裙跪了下来,双手握膝,垂下头去。

  天若有灵,当听得见她心底祈辞。

  ……愿,大平江山永固无催;愿,天下百姓居养无忧;愿,上皇、平王安康无虞。

  ……愿,臣能永立君侧,看吾皇固江山、养百姓、致太平。

  ……臣不惧己身德佞忠jian,愿只愿——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回府第二日,内廷中正式下诏,除孟廷辉权知制诰、同判吏部流内铨、知考课院、并赐金紫。

  与前些次不同,这回朝中竟没人对皇上特旨擢拔孟廷辉一事大肆讽谏,连平日里视孟廷辉为翰林之耻的翰林院诸臣们在听见她被除外制拟诏之职后,亦未乱起非议。

  朝中人人皆知,当初cháo安北路禁军哗变,皇上连夜着二府重臣入觐议事,yù派两制以上大臣为使、往赴cháo安招抚乱军,可当廷宰执没有一人肯荐两制之臣出京平乱,倒是将这重责推给了年纪轻轻、入朝未久、又是女子之身的孟廷辉。

  现如今孟廷辉居功而回,虽有矫诏苛狠之嫌,但她身不在两制之内,却肯替两制大臣们出京北上招抚乱军,如今皇上封她个外制之职,又岂算逾例?更何况连东党老臣们都不置一词,旁人还有甚话可说?

  便只能眼红地看着这孟廷辉一步而入两制之内,放眼朝中再无女臣比她位高,更是没人比她升官更快,人人暗道从两制到中枢不过数尺之遥,倘是她再得寸功,来年便是拜为参政亦非不可能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