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聘/吾皇万岁万万岁_作者:行烟烟(180)

  帝王不是常人,而皇上更不是寻常帝王。这若是深爱,到头来又将得折腾出怎样一场翻天动地的làng澜,才能得终?

  自幼伴君,自是深知皇上的脾xing。那是在人前腹有千戾却不露一色,寡言却不少谋,冷面却非寒心,一旦心有所定,纵是平山破海亦要成其心愿的人。

  且又有那样的一双父母,于qíng之一字之上,皇上又岂是能屈了己意之人?

  “延之。”

  沈知书出神许久,冷不丁被这样一唤,额角不由惊跳,回神朝上望过去,“陛下。”

  方才那一声延之未带君威,倒略有当初二人少时在东宫中抵膝读书时的旧意,令他颇有动容,却不知皇上何意。

  英寡缓缓扬眉,道:“此次凡由孟廷辉所补的转运使司官吏,你到时酌qíng照拂着些,将来亦可倚信。”

  沈知书眼底微惊,脸色却平静,口中应道:“在此事上,臣定会帮衬着些孟大人。”

  从来都知皇上不是个能因私qíng而乱政意之人,何故这回却能为了孟廷辉而这般叮嘱他,直像是怕她因此事有个差错而会受丝毫委屈。

  英寡容色自始自终未有所动,目光亦是如锋般凛然无惧,伸手一揭御案上的几摞折子,翻出一封来,道:“你也毋须再在心中琢磨,朕是深爱着她。”他扬腕将折子丢下来,目光愈发无羁,接着道:“不但深爱着她,朕亦将为了她,而一改这内廷册后之制。”

  章一零八 美人英雄(下)

  惊到极致,反倒不觉有什可惊了。

  沈知书定定地接了那折子,翻开来放眼一扫,目光略僵不可动。

  心中虽已猜到了七八分,可却未想到圣谕会是如此简落。

  所谓改制,无非是废除外廷预议册后之权,而内廷册后纳妃之事,全仗皇上一人之意来决。

  初看虽稍有迟疑,可他合折一想,改此一制也应是如此简落。

  莫论册纳与否,莫论所册谁人,莫论行何典仪,从今往后满朝上下没人能再就此间种种而上谏言,更遑论中书宰执能再拜表请奏了。

  为了孟廷辉?

  沈知书眼底浓色重重。

  怕不仅仅是只为了孟廷辉罢。

  皇上这回是当真要下谕立威,清清楚楚地告诉这满朝老臣们,不论他们从前的资历有多深、功劳有多高,祖制如何而朝制又如何,这往后,任你是谁,都别想再妄图左右皇上的决议!

  此事若搁在往日,那是无论如何也行不通的。满朝文武为何注目于皇上宫闱中事?无非是要皇上有个子嗣以承国之大统。储位若定,则这天下便不容易乱。平王当年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倘是这册后纳妃之事尽由皇上自己决定,那些所谓忠心赤胆的臣子们谁人能依?

  但眼下qíng势却是大大不同。

  自徐亭被罢相,尚书右仆she一位一直悬而未决,政事堂二丞、各位参知政事们及六部尚书、御史台、谏院的重臣们,有谁不眼红这位子?古钦此番被台谏弹劾至此地步,皇上一直未有明示,更让朝臣们摸不准这事儿结果会如何。倘是古钦亦被罢相,这政事堂便可谓无主了!如此大好机会,怎不叫朝中重臣们蠢蠢yù动?

  在这当口上,赌什么都不如赌皇上所好,押什么都不如押皇上心意。

  这道改内廷册后之制的圣谕一朝既下,朝中虽不会有人立时称附上意,但起码不会有哪个yù图相位的人在此时逆颜上谏。

  皇上眼下所缺的,不外乎是个能够率先奏表附和其意的人。

  而这封自御案上丢下来的折子正是已替他拟好、要他到时具名上表的奏章。

  沈知书脑中一径琢磨,容色愈峻。

  沈知礼此番犯下这等大祸,皇上仅凭狄念一封奏章就不再追究,且还予他cháo安转运使一职,他又岂能不报君恩?

  皇上的算盘打得一清二楚,他沈知书远在边路,京中政事堂的风云再密也欺不到他头上去,只要他到时候能够带头拜表、附和改制之谕,那些yù谀上图位却又有所顾忌的朝臣们定会簇拥而起、跟在后面称附上意——内廷册后之制与眼下这唾手可得的相位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只要眼下能捕获君心,待将来位高权重后,还怕没法儿奏议皇上册后不成?

  他想着,心中连连苦笑。

  自己对朝中这些把戏亦是明白得很,到时候倘是没人带头,只怕是谁也不敢率先拜表附和圣谕,单怕被人弹劾说是趁势谀上、希求相位,弄不好又是你甩刀子我飞剑,再起一场倾轧党伐之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