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为聘/吾皇万岁万万岁_作者:行烟烟(195)

  什么弟兄之称、修好之礼、两境裁兵、减岁赐遗、缘边jiāo市……条条目目看得她一下子犯起糊涂来,竟不知这北戬此来究竟是何意。

  还没待她看完,江平便起身大步迈来,大喇喇地问她道:“孟丫头,你说这北戬狗皇帝该不该打?”

  孟廷辉怔了一下,反问道:“为何要打?”

  江平那带着厚厚粗茧的手指探下来捻动札子的内页,又用力点着上面的墨字,道:“向得谦这杂种遣人来我朝谒上,竟是称弟不称臣!什么狗屁两国修好之礼,当年他爹屈膝求和称臣的时候敢qíng他是都忘了!想我大平皇上乃天子至尊,便是宗室亲王也要奉表称臣,他向得谦一封国书竟敢僭越称弟?什么杂种玩意儿!”

  她听后有些讷然,又低眼看了看那札子。

  方才看时只觉北戬甚有表好之意,却不料这中间竟有这等大学问。才知这些枢府老将们哪里是只知打仗的粗人,分明是颇知国事军务的旧老之臣。

  方恺听他满口粗言秽语,不禁横眉过来拉他,喝道:“皇上还未发话,你休要由着自己的xing子破口乱骂。”

  江平瞪着眼冷哼了几声,又恼道:“北戬还敢要求减岁赐遗?当年向晚称臣,降表上拜约每年岁贡为十万钱帛,那已是上皇与平王特开殊恩了!怎的如今皇上登基了,这向得谦竟敢得寸进尺,还要减岁至三万?!赐遗,赐他狗娘养的遗!我大平泱泱之物,岂由他说要就要!”

  方恺听着,脸色有些发黑,显然也是不满北戬这封国书所请诸事,只不过他身为枢密使,不能像江平这样骂将出来。

  江平转身看了圈屋中众人,又哼道:“要我说,就该让狄小子这回编了北境三路大军,纵兵而上,直敲它北戬边关大门,问问这向得谦究竟知不知耻!当皇上是新帝登基、根基不稳,好欺负不成?!”

  一屋子人听了,一下子都冷了脸,却也没人出声。

  半晌,方恺才寒声一笑,瞪着江平道:“这话你也就能当着我等同袍们的面说说,倘是上了大殿,量你也无法吐出一个字儿来!且不提中书那些向来主和不主战的人,单说皇上,又岂会愿意发兵北戬?待一会儿皇上来了,你且记着管管你这张嘴,万莫撩了天子逆鳞!”

  她不禁微微蹙眉。

  向来都知道皇上胸有雄图,而她自打入朝以来,更是一直都以为皇上意在用兵北戬,怎么眼下听这些枢府老将们说起来,倒像是自己长久以来都会错了意?

  于是她试着微笑,探问方恺道:“照此说来,皇上竟是不豫再兴兵事?我原还道皇上yù图北戬,险些就说了错话儿……”

  方恺的目光瞥向她,“你道此次狄念去北境是要如何重编三路禁军?他是奉诏jīng减兵员去的!倘说国中有谁最不愿大兴兵事,那人必属皇上无疑!”

  章一一七 北使(下)

  孟廷辉一下子就怔了神儿。原以为狄念此去北境是要调兵排阵的,谁知竟是奉了旨意去裁撤禁军的!

  不过细想想,若照皇上的xing子,这事儿亦不足为奇。

  当年上皇与平王一统四国之后,为防降地生变,诸路禁军、厢兵都是只增不减,数年下来兵务冗杂,单是粮响一块儿便让朝中三司没少费过心。

  且说当初王奇那案子,不就是青州大营的月头银最先惹起来的?再说柳旗禁军哗变一事儿,不也是因cháo安北路转运司意yù减其粮响引发的?

  况且北境诸路禁军数众,想那cháo安一路便连有八个营砦,那些士兵们亦非皆是jīng壮qiáng悍之辈,其中必有不少鱼龙混杂充数之人,此次将三路禁军裁减重编一番也是对的。

  她慢慢垂下眼,心中恼起自己来,怎的竟会误会他如此之久。

  他既是yù养百姓,自是要减轻些民赋担子,而北境互市所得之利正好可以用来垦荒购地,为那些将被裁撤下来的禁军士兵们安家置业。

  当初他亲赴北境勘视数十个营砦,想必就已想好了将来要这样做;且他当年之所以会因营砦松颓而大动肝火,根本不是因他想要用兵北戬,而是顾忌将来一旦裁减兵员,这北境一线还能不能如从前一样坚固无催。

  原只道他会如他的父王一样,非征伐拓地之功不足以立其帝威,可他心在天下,又岂会是只知逞其穷兵黩武之yù的人!

  她妄言自己了解他,而今却需别人之言才能看明白他的心思,当真是羞愧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