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廷辉抿唇笑笑,眼底晶润如水,“是啊。”
严馥之yù拉她往里面去,一回头就见沈知书负手立在一旁,当下脸色又变,撇眼道:“听说奉清路的粮甲早已送来cháo安,沈大人今夜可是给严家还粮来的?”
“不急。”沈知书开口慢道,“你我来日方长,欠粮我必不会赖。”他转身对向孟廷辉,微一皱眉,“孟大人今夜来此已是逾矩,我留huáng侍卫在严府,其余亲兵随我回衙。皇上的手谕我已看过,明日一早我自使司衙门再抽调五百人,随城外一千殿前司亲兵送大人北上亭州。”
孟廷辉道:“好。”
沈知书敛下目光,“那你二人今夜细聊,我不多打扰了。”说罢,就转身慢步走了出去。
严馥之无暇顾他,只是盯着孟廷辉瞧,狐疑道:“你此番来cháo安是为了什么?怎的听他那话,倒像是极险阻的事qíng似的。”
孟廷辉随她往里面走去,口中平静道:“去金峡关与北戬谘议二军止战一事。”
严馥之眉头蹙起,眼神变了下,却没说什么,只带她回房中去。
后院中花香扑鼻,月色静落,池旁一排垂柳枝叶柔曳,轻轻在dàng。
她突然觉得极累,不愿往屋中去,就顺势坐在这院中的石凳上,道:“且坐这儿陪我说说话儿罢。”
严馥之转头,撩裙坐在她对面,抬手斥退几个婢女。
孟廷辉突然笑了笑,俯身趴在面前石桌上,小声道:“还是cháo安好啊,这儿的月亮都好像要比京中的亮。”她抬眼瞅严馥之,又笑道:“想我们以前在女学的时候,日子多舒坦,什么烦心事儿都没有。”
严馥之眼底却冷,伸手将石桌上的一盘葡萄拿过来,拈起一个剥了皮,“朝中没人了么?竟派你一个文弱女子去金峡关!”
孟廷辉知道她的xing子,只抿唇笑笑,不吭声。
她将剥好的葡萄放进盛酒的玛瑙盅里,又拈起一个来剥,冷笑道:“我知你一向争qiáng好胜,求功求名求那一人。可你也不看看此番这事儿有多凶险,还一昧逞qiáng来这儿?金峡关外二军对峙多日,你去北戬军前,安知他们居的是什么心!”
孟廷辉伸指拈她剥好的葡萄,咬在唇间,任那清凉甜香的汁液侵溢舌齿,轻叹道:“cháo安的葡萄真好吃。”
严馥之瞥她一眼,径自剥葡萄,不再开口。
孟廷辉忽而问她道:“我方才听你与沈大人说话,竟好似之前那三万石粮是你借与他的?”
严馥之点头,疑道:“他不是拜表朝中奏禀此事了么?”
孟廷辉轻轻挑眉,“倒是奏禀了,可奏禀的是你严家纳粮犒军,并未说是严家借与cháo安漕司的。”
严馥之手上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不信道:“怎可能?”
“真的。”孟廷辉眼中含笑,“我离京前数日,还听说中书宰执奏请皇上官秩严家,以彰严家忧国忧民之举,也为北三路其它商贾大户们做个榜样。”
严馥之嘴角轻搐,显见是气极,“好他个沈知书,竟是拿我好不容易给他筹来的三万石粮食做这文章去了!”
孟廷辉安抚道:“你气什么?他一心为你严家立名声,这岂非好事?再说了,方才他也没说不还你这粮,你又急什么?”
严馥之低眼半晌,压了压气,才道:“早先为了给他筹粮,我折卖了西面好几州的铺子,又派人去与平日里jiāo好的商贾们一一折购人家的私粮,这才总算凑够了三万石。他又何尝知道我的难处?”
孟廷辉小惊道:“你把西面州县的铺子给卖了?”
她冷哼道:“眼下cháo安北面打成了这个样子,西面又被贼寇所侵,将铺子早些折卖了,也好过被那些腌臜寇军们占了抢了!”
孟廷辉轻轻叹气。
北境这次骤起战乱,想必像严馥之一样想的重商大贾们不在少数。先前许多商贾都是看中两国缘边jiāo市的商机才来北三路边州开铺子的,谁知好景没几年,北面就遇上了这外战内乱的祸事。
严馥之又道:“我平生最恨动辄杀伐之人,此次我大平将士们在境上浴血奋战,我严家只不过出了三万石粮,这又何足为道?只要能还百姓民生安稳,便是供大军十万八万石粮,我又岂会惜之不舍?”她略有忿然,“但他沈知书不知我的心思,却拿这去替我严家邀功,当真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