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临夕凑近道:“国主可看清了这是何人之部?”
孟廷辉一下子回神,qiáng作正色道:“当是奉清路那边的禁军人马,没什么可担心的。先头人马太少,尚看不出是谁麾下的。”
岳临夕眉头紧皱,“也不知是附近的哪个州县被大平禁军所伐,眼见着就快到舒州了,却在此处遭遇大平兵马阻道,当真可恨。”
她抿唇,道:“莫要打糙惊蛇了,倘是叫这些人马看见山上有兵马藏避,后果可想而知。”
劲风卷土而过,不多时,便有铁衣人马从山下窄道上倏然闪过。
岳临夕又轻叹道:“可惜眼下只有千余人马,不然此处倒是个伏击的好地方。”
孟廷辉凝神望着远处那一阵人马,见其驰速渐渐缓了下来,不一会儿便传来一片勒缰止马之声,随后兵马皆自整齐有序地立在山脚下,不再向前。
她微微垂眼,心底亦轻叹了一口气。
连岳临夕都能想出来的兵法,大平禁军又岂会不知?何况这京畿禁军是大平诸路兵马jīng锐中的jīng锐,论攻伐利战,个个将兵都是一等一的实材。
她本以为皇上此次御驾亲征,所率京畿禁军定会直bī北境,谁曾想竟是来了这寇祸重乱之地。
山下窄道上又传来快马蹄踏的响声,先前才驰穿而去的几骑又飞奔了回来,一路跃至阵前。
岳临夕的神色有些担忧,“看来这些大平将兵们亦怕两山会有埋伏。倘是他们转道上山,这该如何是好?”
阵中突然传出动静,有人纵马出列,受那几骑探马报禀过后,又转身回阵左右吩咐了些什么,没过一会儿数千人马便如làng般层层转向,看似是要返身而回。
孟廷辉轻声道:“这些人马也不过是打头阵探路来的,想必不会轻易过山,还要回去与大军会合的。”
岳临夕见果真无甚可担忧了,这才舒缓了脸色,点头道:“走罢。”
她立即抽缰掉头,可却在回身的那一刹那,瞥见山下远处的骑兵阵中又有一人一骑踱了出来。
战马毛色通体黑亮,环锁马铠套在高大骨壮的马身上,愈显坚不可催。
马上之人一身轻甲淡淡泛光,长枪在手,腰间长剑寒色灼人,盔上雉缨随风微晃,那刚毅挺俊之姿纵是转过千百个日夜——
依旧令她一眼便为之失神。
猎猎秋风chuī透她衣裙身心四肢百骸,chuī得她绯色裙裾轻轻飞扬,chuī出她心头一阵滔天巨làng翻滚不休。
半天彩云映日,碧天轻薄澄透,可这周遭却黯然失色,黯然失色……直到除他之外就再无一丝颜色。
她僵立在马上,心知该走,却不舍得就这样走。
那一匹马,那一个人。
他策马踱到山前,长枪银尖入地,放眼重新打量这条窄道。
她隔着峻山苍木落花细苔,眼不眨地盯望着他的一举一动。此时她高高在上,她手握兵马,她美丽华贵,可她却无法走近他一步。
甚至连唤他一声都不能。
岳临夕觉出她的异样,立即回身上前,道:“可是有何蹊跷之处?”
她轻声道:“并无。”
岳临夕顺着她的目光探眼看过去,又问:“国主可是认出了那个年轻将领是谁?”
她摇头,利落道:“我不认得他。只是看他打量这山口,怕他一时又策军转上这山道来。”
心口如鼓在擂。
一下一下,又重又快。
很疼。
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他竟会亲自率这几千骑人马来打头阵,倘是在路上遇个万一,他天子之身将要如何是好!
她狠心yù退,然而那一匹黑骏却蓦然尥蹄转首,他的目光如飞刃一般随风刮了过来。
直落入她眼底。
隔了这么高这么远,他依然望见了她,继而目光一锁,再未收回。
她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他看见了她。
可他怎能够在此时此地看见她!
而她孟廷辉,又怎能在此时此地被他看见?
她应该在北戬,应该续享那投敌卖国之名,应该永永远远地消失在他面前,今生不再见。
刹那间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往日的沉着冷静也了无影踪。
手心里满满都是汗。
他的出现,打乱了她早已计划好的一切。
她真的没想到,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巧的事qí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