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芳菲又软磨硬泡了一会儿,无奈谢朓主意已定,怎么都不同意,只好悻悻地离开了。夜里躺在chuáng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既然明着去不成,gān脆离开谢府得了。都这么些时候了,秋开雨难道还一直派人在萧府监视不成?万一不行,就偷偷溜回萧府得了。
早上,谢朓正梳洗着,问身边的总管事谢成:“怎么不见芳菲进来伺候?这丫头,难不成还跟我赌气不成?你让人叫她过来。”谢成答应一声出去了。
谢芳菲既然打定主意要走了,安下心来,一觉睡到大天亮。谢成过来敲门的时候,她还没有起chuáng。谢成笑骂:“你这丫头,仗着公子喜欢你,越来越不像样子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没有起chuáng!”
谢芳菲睡眼惺忪地打开门说:“谢总管,您老不准备着跟公子出门,来我这里凑什么热闹?”
谢成拍着她的头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喝说:“公子这会子叫你,你还做梦呢你,不像话,越来越没规矩!”
谢芳菲匆匆梳洗一番,理了理头发,赶紧去了。自知理亏,规规矩矩地垂手站在一旁,不敢多话。谢朓头也不抬地说:“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不是说要扮成书童随我一道出门的么,怎么还愣在那里?”
谢芳菲惊喜地抬头,随即欢呼一声跳着出门换衣服去了。
“你过来,让我仔细瞧瞧。扮成这样,倒也是一个清秀的小子。今天你乖乖地跟在后面,不得随处乱走,胡乱说话,知不知道?”谢朓话里虽然说得郑重,脸上却是满脸笑容。这么一个七窍玲珑的贴心人,任谁也不忍心当真责备。
谢芳菲诚心诚意地行了个礼,认真说:“公子放心,芳菲紧遵公子教诲,绝不敢逾越半步。”
“好了,你也不用如临大敌似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准备出门吧。你让门房也给你备一辆马车,省得和他们一块挤着。”谢朓对她可谓疼宠有加。
谢芳菲欢天喜地地去了。
暮chūn三月,江南糙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谢芳菲不断探头朝窗外看,坐卧不宁。谢朓在马上看见,取笑说:“你就这么急不可耐?早知道,就该把你留在府里,省得出来丢人。”
谢芳菲只是笑,一脸惬意地享受着柔风拂面的感觉,眯起双眼低低叹息:“公子,你看,这风里夹着微雨,带着青糙泥土的香气,是多么的舒服!”此qíng此景,如诗如画,蓦地想起一句诗,下意识地说:“沾衣yù湿杏花雨,chuī面不寒杨柳风,说得真是再好不过。公子,你说是不是?”
谢朓恰巧在马上听见,浑身一震,跟着吟道:“沾衣yù湿杏花雨,chuī面不寒杨柳风……”越念越觉得唇齿留香,意境悠远,像着了魔一般,一个劲地喃喃重复:“沾衣yù湿杏花雨,chuī面不寒杨柳风;沾衣yù湿杏花雨,chuī面不寒杨柳风……”他本人才气横溢,下笔成文,愈能体味其中的高明之处,如久藏的醇酒,越品越有味道。
转头望着谢芳菲,眼神已十分复杂,淡淡说:“此句诗文音韵和谐流畅,意境高雅脱俗,谢某生平从未听过。”如果是前人的佳句,他不可能不知道。说着顿了顿,接着问:“芳菲,这是你触景生qíng,随口所吟?”神qíng冷峻,目光深邃。相对于谢芳菲这样的身份,能读书认字大家已十分吃惊,更何况还能出口成诗,不由别人不疑心。谢芳菲平时的言行举止,已大大超出一个下人该有的胸襟见识。她就像是处在囊中的锥,始终是要脱颖而出的。
谢芳菲浑身一僵,忙解释:“不是的,公子,不是的……”却不知该如何解释。谢朓“哦”了一声,又问:“那么,你又是从何得知?”问得谢芳菲哑口无言,知道自己又闯祸了。这句诗本来就不应该在这个时代出现,现在就是向他解释这不是自己作的,他恐怕也不会相信。谢朓是这方面的行家,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发的?一定会问究竟是谁作的,名字、籍贯、生平、经历,一一都得盘问,叫她怎么解释?简直是百口莫辩。何况谢朓因为这句诗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以后恐怕不能再留在谢府了。
他见谢芳菲低着头没有回答,只平静地说:“芳菲,回去以后我有话要问你。你现在就好好想想该怎么回答。”从一开始,谢朓不是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份动机,见她勤勤恳恳,谨守本分,也没什么心机,只当是家道中落之人,于是没有多说什么。现在看来,事qíng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谢芳菲表现太过出众,引起他的警觉。今天这番话只不过是再好不过的借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