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席上,谢朓正在向众人展示他那幅“呕心沥血”的墨宝,大家都围过来,对着阳光仔细观看微微泛红的“血”字,谢芳菲简直哭笑不得。谢成问:“你掉到茅房里了吗?怎么现在才回来,酒都已经喝完了,宴会也要散了。”
谢芳菲故意揉着肚子说:“谢管家,这酒你今天就求我喝我也是不喝了,看样子,回去得找一个大夫瞧一瞧了。”
谢成吓了一跳,说:“真有这么严重?那你先去外面歇着好了。公子要是问起你,有我呢。”
谢芳菲巴不得他这句话,嘴上千恩万谢地去了。躺在来时的马车上,迷迷糊糊的,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梦里只觉得仿佛又回到童年时期,躺在摇篮的竹chuáng上,有人一边轻轻摇晃着自己安静入睡,一边唱着南方时下流行的小曲子。谢芳菲真是梦里不知身是客,忘记了今夕是何夕,朦朦胧胧一味不肯醒过来。
忽然觉得有人拧自己的脸,在耳边大声喊:“你倒是能睡,已经到家门口啦,还不醒过来?”
谢芳菲迷蒙地睁开眼睛,还有些糊里糊涂,看见谢朓掀帘子进来,摇头看着自己,脸上一副好气又好笑的神qíng,连忙爬起来,说:“啊,公子,实在不好意思,我一时睡过头了。”说完还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谢朓看她一眼,说:“芳菲,你跟我来书房。”谢芳菲心中警铃大响:好,该来的终于来了。心中已想好千百套说辞,管他信不信。
谢朓站在谢芳菲跟前,先是看着她,直看得谢芳菲手足无措,差点要落荒而逃。良久才开口:“芳菲,我问了陈管事,你的身份来历一概不清楚。你自己说吧,你到底什么人,为何要进谢府?”
谢芳菲不避不闪地说:“公子,芳菲绝没有加害公子的意思。芳菲也只不过是天下间一个伤心失意的人,天下之大,乱世之中,竟无容身之处!进谢府为奴为婢实在是没有其他的办法,寻一份工作自食其力,换一个环境重头开始,还请公子体谅。公子又何尝不是如此,日日饮酒服药,举杯浇愁。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公子如果不放心芳菲,那芳菲去别的地方再寻一份差事也就是了。”谢芳菲这番话首先表明自己的立场,绝无恶意;接着攻心为上,动之以qíng,引起谢朓的同qíng共鸣,以退为进。
谢朓一时没有说话,脸色yīn晴不定,弄得谢芳菲以为自己这次真的要卷铺盖走路时,谢朓才长叹了一口气,徐徐说:“芳菲,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句话说得再好也不过了。也罢,你是什么人又有何关系,人生亦不过短短数十载,乱世里人人朝不保夕,颠沛流离,哪里还有jīng力去管你这么多的琐事。你要是走了,我到哪里去找你这么一个jīng灵古怪,满口辞藻警句的人伺候去。你也不用回下人房了,就搬来我这个听风院和我一块住着吧。”
谢芳菲听得这番话简直是喜从天降,自己刚才还在打量着怎么熬过这一难关呢,实在不行,还作了痛苦流涕,磕头哀求的心理准备,万万没想到谢朓非但没有责难,反而更为器重了。可见老祖宗说的话果然不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自己最近难道真的否极泰来,走运了?所以才会逢凶化吉,有惊无险?其实也是芳菲运气,谢朓之所以这么处理,和他本身诗人气质有关,xingqíng中人,大而化之,许多事qíng都不怎么在乎。这事就算这么过了。
“芳菲,今天晚上我们出去划船喝酒怎么样?”自从谢芳菲住到他的听风院后,谢朓对谢芳菲的态度有很大的改变,事事都和她讨论商量,态度亲昵,完全不把她当下人看待。谢芳菲对这种事qíng从来都不作无谓的猜想,她向来是行动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谢芳菲一听划船,想起初次见到谢朓那艘高大华美的大船时那种羡慕惊叹的感觉,心痒难耐,忙说:“好,好,我们今晚不但要划船喝酒,还要去逛秦淮河边的青楼。公子,你说好不好?”十里秦淮,艳名远播,红尘中一等一的胜地。谢芳菲早就想去瞧一瞧热闹,一直苦无机会。
谢朓吓了一跳,瞪大双眼:“什么,你一个女孩家要去逛青楼?太放肆了。”谢芳菲软语哀求:“公子,我扮成你的随从不就行了。公子,带我去吧,带我去吧。”一个劲地怂恿。谢朓摇头:“不行不行,万一传出去,简直是谢府的一大笑话,我是绝对不能带你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