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城市里星星点点橘色的亮光,将暗夜点缀得半明半昧,有潋艳的奢靡,也有空旷的孤寂。
“你会离开我么?”她等不到他的回应,又轻轻问了一遍。
他只是勾起唇角,吻在她眉心的地方,有些怅然地说:“什么是离开?生老病死……总有尽头。就算不想离开,也总有个结局。”
她在他怀里,看不清他的表qíng,却像是从那个吻里感知到了什么,微微颤抖起来。
易子容重又揽紧了她,静默了片刻,几乎贴着她的耳朵,滚烫的气息拂在杜微言的耳侧:“微言,嫁给我。”
这委实不是一个谈婚论嫁的好地方、好时间。
他说得这样直接和突兀。没有玫瑰和钻戒,连甜言蜜语都没有。
周围是淡淡消毒药水的味道,往来间病痛与生死的折磨,甚至父亲躺在病房里还未曾醒来——
可她点头答应了。什么也没说,也说不出来,仿佛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她被他狠狠抱在怀里,也看不见他的表qíng。那个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此刻用轻轻垂下的睫毛敛去了心事,薄而优美的唇形微微地一张,低唤了一个名字。
可是声音这样轻,像是从他的心底悄无声息抽枝的嫩芽,谁也不曾听清。
哪怕她就靠在他胸前。
杜如斐是在第二天中午醒的。刚一张开眼睛,便看到了守在chuáng边的女儿。他想要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gān涩得可怕,连一个音节都难以发出来。只能吃力地抬了抬手,抚了抚杜微言的头发。
杜微言虽然靠着chuáng小憩,却依然很警醒,看见父亲醒了,忙不迭叫来了医生。
医生检查完毕后,只说状况很好,要他卧chuáng静养,尽量不要说话,更不能劳累。杜微言松了一口气,握紧了父亲的手:“吓死我了。”
杜如斐看了她一眼,轻轻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易子容走进来,看见杜如斐已经醒了,便低声打了一个招呼。即便是在病中,目光不如往日的jīng神奕奕,可杜如斐的目光依然紧紧落在他脸上,仿佛在努力思索着什么。
易子容不觉有异,将东西递给杜微言,又说:“你看看,是不是这些?”
杜微言站起来接过,又翻了翻:“嗯,是这些——还有那几本书呢?”
因为杜微言要留在医院陪着父亲,他就拿了钥匙去杜如斐的住处收拾些东西过来。杜微言怕父亲醒了无聊,又特意提醒易子容将放在桌上的几本书一并拿来。
“什么?”他愣了愣,才想起来,“糟了,我忘了。”
杜微言俯身拿热毛巾替杜如斐擦了擦脸,“爸爸,你再睡一会儿吧。”
片刻之后,才抬头对他笑了笑说:“没关系。他刚醒,医生说要好好休息,也不能看书。”
眼看着杜微言拿着毛巾去卫生间,杜如斐的目光重又落在这个年轻男人的脸上,有些陌生,又有几分熟悉,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他有些gān涸的嘴唇轻轻动了动,易子容便俯下身,温和地问:“叔叔,你想说什么?”
声音皲裂,如同碎开的岩石,尖锐地擦过地面。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老人的唇形,努力分辨出那个词语——“莫颜”。
眸色在刹那间变幻了数次,仿佛有暗金色的光芒从他纯黑的眸色中破裂而出,他在怔了数秒之后,微微笑起来:“什么?”
杜微言从卫生间出来,甩了甩湿漉漉的手,便看见这样一幅画面:易子容坐在chuáng边,低声对杜如斐说着什么,金色的光线落在年轻男子白色的衬衣上,勾勒出挺拔的背影,不失温醇的耐心。
她等了片刻,才说:“你在和爸爸说什么?先让他休息吧,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易子容站起来,有些歉意:“嗯,我知道了。”
她走到父亲身边,杜如斐在说了几句话之后又觉得疲倦了,靠在枕头上又睡了过去,只是看起来,却苍老了许多。
杜微言带了些忧心,轻轻叹口气。
他牵住她的手,不急不忙地摩挲,力道柔和,叫她觉得安心:“别担心,叔叔不会有事的。”
虽然父亲生病住院,可是照样还得上班。医院那边请了经验丰富的护工,但到底还是不放心,杜微言手里握着笔,始终难以写下完整的一句话。末了,心烦气躁将笔一搁,打算再去请半天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