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行字的旁边,还有黑色的钢笔笔迹,写着“阗族”两个字。
杜微言想了想,微笑着说:“阗族真的算是一个信仰行为十分坚定的民族。我认识的每一个人,都很虔诚。”
老人的头发在微风中泛着银色的光泽。他的目光慢慢地抬起,落在杜微言的侧脸上。
接下去的话,杜如斐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给她听。昨晚江律文递给自己的那叠照片,终于让他下定了决心,要把自己反复揣测的东西告诉女儿。
花园里人渐渐多了起来。
杜如斐握着那支签字笔,似乎酝酿了许久,才在稿纸的反面写了一行字。
“全民信仰。”
“嗯?是啊。他们就是全民信仰。”
杜如斐静静转过头,看着女儿黑白分明的眼睛,竭力用正常的表qíng将那句话用嘴型表达出来。
“全民信仰……只有一个人可以例外。”
杜微言愣了好几秒,才模模糊糊的有些反应过来。
可是依然下意识的说了句:“什么?”
杜如斐低下头,工工整整的写下“莫颜”两个字。接着又是数行字,清晰而明了。
轰的一声,杜微言不可思议的看着父亲,隐隐约约的明白了什么,可是又不能确定。
杜如斐又抽出了几张纸,递到她面前。
这次是照片,拍的并不清楚,倒像是从视频上截下来的,加上放大打印的缘故,有点儿模糊。
玉色的岩石石壁上,刻痕宛然,栩栩生动。
都是女子,正面,侧面,刻功并不繁复,却胜在灵动传神。
梨涡一点,睫羽纤长,一双眸子如点漆般生动。
杜微言怔怔抬起头来看着父亲。
杜如斐的眼里倒映着女儿如画般美丽的五官,这样jīng致的小脸……又渐渐的和手上的图片重叠在一起,难分彼此。
“这……是什么?”她失语良久,匆忙将图片还给父亲,“爸爸,你想说什么?”
杜如斐无法一五一十的将自己心底的疑惑说给女儿听。那天他和易子容说完话,他古怪的表qíng,自己又突然失声……
他叹了口气,这世界上实在有太多自己无法了解的事了。很多时候,他自己也很困惑。
易子容……他看得出这个年轻人对微言没有丝毫的恶意。可他不甘心,也无法将女儿就这么轻易的送到别人的手里。
杜微言只觉得自己头脑里一片空白,父亲给自己看的东西,其实平平无奇。可那几句话……那些图片……平时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都像是浮在星空的碎片,并不完整……她够不到,一时间也不能拼凑起来……可是细微的闪光间,像是在自己脑海深处点燃了小小一把明火。
“那些照片我知道。”杜微言用力眨了眨眼睛,将异常不安的感觉从心里驱走,这些话说出来,不知是为了安慰父亲还是在努力说服自己,“其实我和他早就认识了,后来有段时间他一个人在木樨谷那边,也许,是那个时候刻下的吧……”
杜如斐不置可否,只是点了点头。
回到病房,护工送来了午饭,杜微言陪着父亲吃完,又拿了包站起来:“爸爸,我去趟单位。”
杜如斐想要叫住她,可到底没有,只是抚了抚她的手背,无声的关照她:“小心点。”
她勉qiáng笑了笑,又俯身替父亲拉好薄毯:“爸爸,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你先不要管了。”
重新走到屋外,花团锦簇的光景,正是chūn色最肆无忌惮的时候,阳光穿过槐树密密的枝叶落下来,却将她之前的话语戳得破碎不堪。
她可以拿这样的理由搪塞父亲,可是石刻中的少女,分明秀发如瀑,长至腰际——而她初见他的时候,头发却只及肩。而画中女子的风姿,她分明是见过的……那是在扎布楞的壁画上。她初见他,那时他一身白衣,全神凝望着壁上的人影,仿佛浑然置身于这个世界之外。
杜微言,那人和你长得一样,可她……不是你。
她轻轻咬住下唇,这念头渐渐的在自己心中活泛起来,由最初薄如蝉翼的yīn影,直到浓浓的酿成了黑斑,她无法抹去,更无法逃避。
莫颜……你到底是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