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静好。
她枕着他的膝盖,翻了个身,睡得很香甜。
莫颜靠着背后坚硬的山岩,殊无倦意。或者,罕那节过后,该向她的阿爸说起两人之间的事了……莹莹白色妆点在她柔美的侧脸上,偶尔飘过云翳,落下深浅不一的光影。
手边忽然有些小小的热意,又慢慢的舔过莫颜的手背。
祯柙极为乖巧的在两人身边坐下,大约是看到了正在熟睡的云叶,连叫声都不曾发出来。这只小黑狗很神奇,不论云叶在哪里,它总能找得到。就像这一晚,他们悄悄从人群中溜出来,没有人知道,可它还是跟了过来,暖暖的靠着主人,心满意足的样子。
半夜的时候,云叶醒过来,迷迷糊糊的抱住莫颜的手臂,低声说:“有点冷。”
他便牵了她的手站起来:“回家去吧。”
月色拉长了两个人高矮不一的身影,还有小黑狗蹦蹦跳跳的前后打转。
云叶低头的时候,看见他手背上一块红肿,忽然停下脚步,皱眉说:“这里怎么了?”
他不甚在意:“被什么蛰了吧。”
“是蜈蚣。”她肯定的说,睡意陡地消逝了,“你等等。”
小径的两边都是繁密的糙丛,她纤细的身影蹲在浓密的绿色中,长裙划过,不知惊起了多少飞虫。
莫颜看着她的背影,并没有制止她。直到她欢呼一声,手里拨了数株糙药:“找到了。”
在溪水里冲了冲,云叶一样样指给他听:“扁豆叶、鲜蒲公英、血腥糙,回去捣烂了再敷上,马上就能消肿。”
云叶说不要学字,可到底对莫颜书写的册子充满好奇,于是常常在没人的时候翻看着他的笔迹,好奇的东问西问:“这是什么?”
莫颜一个字一个字的教她,云叶心服口服。这样的文字,比起自己编的玲珑,到底要难多了,也完备多了。
瞧着她怔怔的样子,莫颜忽然微笑起来:“每天写一点儿,大概很快就能掌握了。”
“写什么呢?”
他伸手握住她的右手,逐字的在空白的羊皮卷上写下:瓦弥景书。
云叶看着这四个字符,脸颊慢慢红起来,微微仰头看着他。
“我的云叶……”他喃喃的说,扔下笔,溅了一地的炭屑,轻吻在她的额角,“我的云叶。”
“你教我这些,真的没关系吗?”
他懒懒的抬起眉眼,似笑非笑的时候有一种难以遮掩的清俊光彩:“会有什么关系?”
她想了想,又问他:“以前你在木樨谷,都做些什么?”
莫颜看着她歪歪扭扭的写下第一行字,含着笑意说:“那里什么都没有。”
“嗯?”
他淡淡重复一遍:“真的什么都没有。若是你想去,下次我悄悄带你进去。”
这也可以吗?云叶看着这个年轻男人,在他的脸上,找不出任何对族规束缚的敬畏……他和她见过的前任祭司不一样,那个老头古板而僵硬;而他,眉宇眸心间,似乎只有随心所yù。
莫颜与云叶的定亲,是在罕那节之后最让族人津津乐道的一件事。阿妈总是拉着云叶的手,忧心忡忡的说:“你还这么顽皮,怎么嫁人呢?”
云叶就扬了小脸,满不在乎的说:“莫颜说没关系。他说他会陪着我玩儿。”
阿妈微笑,小女儿清丽的脸上有一种之前不曾有过的光彩……大概,只有年轻人之间,才能互相给予吧。
然而云叶的阿妈并没有等到女儿出嫁的那一天。一场异常迅猛的瘟疫席卷了整个部族。云叶看着母亲在chuáng上合眼,距离她染上病,不过短短的数日。
源头或许便是北边升起的那一片瘴气。
雾沉沉的一片泥沼之地。没有人敢走进去。蛇蝎横行,腐烂的小动物身体膨胀扭曲,光是臭气就足以叫人却步。
所有人都尽量绕着那股瘴气走路,只有莫颜似乎并不惧怕这样可怖的力量,他常常驻足在雾气边,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切,却一日日的无视那些来到自己屋前祈求他进行一场巫祝之舞的族人。
那股恶臭叫人无法忍受,尽管云叶已经用浸过薄荷水的棉布捂住了口鼻,可是眼睛还是有辣辣的刺痛感,勉qiáng只看的清那个白衣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