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造假。不是有人说你编造我们阗族的原始语言么?”
杜微言屏住了呼吸,手中的玻璃杯水面微晃。这一晚上,她的脸色本就惨白如雪,而现在,被冬夜冻红的那丝cháo红也褪去了。
易子容这样说话,无疑是毫不留qíng的在蹂躏她的伤口。胸腔内最隐秘的地方,那点微微的火焰也被扑熄了。她固然是无意去求易子容帮忙,可是在沮丧铺天盖地而来的时候,也会忍不住在想,他会主动来帮忙么?
——显然,自己真的自作多qíng了。
他不会帮自己,甚至带了嘲讽在看自己如何难堪。
“什么学术造假?”江律文有些明白了易子容的怒气从何而来,探寻的望向杜微言,“微言,是什么事?”
杜微言沉默了很久,嘶哑着声音说:“不要问我,你去网上搜一搜,就都知道了。”
“这种不名誉的事件发生,不要说是对博物馆的筹建,就是对整个开发进程,都有很大的影响。杜小姐,不知道你考虑过这个没有?”易子容看见她微垂着睫羽,目光仿佛定格在自己的鼻尖上,一动不动的听着他那些刻薄的话语,“杜小姐想过怎么澄清么?”
杜微言冷漠的抬头,转而对江律文说,“江先生,我有些话想和易先生探谈一谈,你能先离开么?”
江律文顿了顿,点头说:“好。”而走前,他探身拍了拍杜微言的肩膀,“有什么事我们回头再说,先别担心。”
空间宽敞起来,可是易子容也无意坐在她对面,修长的腿斜靠着沙发,慢慢的说:“你要说什么?”
“我造假了,对不起。”杜微言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才努力克制了心qíng,竭力的在他面前保持平静,“明天我就会辞职,然后公开道歉。”
易子容愣了楞,尘封的表qíng终于开始破冰般活动起来,像是有暗火在眸子深处燃烧,他深呼吸了一口,喊她的名字:“杜微言!”
“当初我的一切都是从莫颜那里来的,如今全部还给他,也算公平。”杜微言继续说,“或许阗族语真的是一种神迹,不公开也好,我成了笑话,也无所谓。”
“当初我的一切都是从莫颜那里来的,如今全部还给他……”易子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怔忡了一下——她连莫颜都不愿意再直接称呼了么?一个“他”字,冷漠得叫自己觉得难堪。易子容不怒反笑:“你再说一遍?我倒想看看,你拿什么来还给我?”
杜微言站起来:“你已经听到了,我也不愿意重复第二遍。”她俯身去拿大衣的时候,身体轻轻的颤了颤,有一种像薄荷般甘冽的气息拂过他的身边,“借过,麻烦让让。”
她甚至毫不客气的拿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又重复了一遍:“让我出去。”
十九 (下)
易子容没有要动的意思,她的手推在他的肩膀上,其实也根本动不了他分毫。
从上往下看,他的睫毛轻卷,而鼻梁挺直如山峭,仿佛千年的沉静,只在此刻被打破了。
“杜微言,我再给你一个机会,你有什么要说的,现在说出来。或许我还能改变心意。”
对峙的时间或许只有一秒,又或许是天长地久,时光侧影在他们身边翩跹。
“没有。”杜微言疲倦的说,“让我出去。”
杜微言推开咖啡馆的大门的时候,头脑里有一瞬间的空白。像是突然喘不过气来了,身体轻轻的发软,她扶着门把支撑着全身,过了一会儿才缓过来。
服务生十分体贴的替她拉开了门,又低声问:“小姐,您没事吧?需不需要给你叫车?”
杜微言的脸色实在称不上“好”,她摇摇头,勉qiáng说了句“谢谢”,推开门踏入了夜色之中。
穿过马路,再一百多米才是自己住的小区,杜微言只觉得自己的脚步越来越缓,她很想蹲下去歇一歇,可是一侧身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只走出了这么几步。隔着咖啡店的落地玻璃,她看得见熟悉的身影……可又很陌生。她不记得自己曾经认识过这样一个人,言语和眼神锋锐如刀,他薄凉的唇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叫她难堪,他想要的……不过是让自己屈折。
杜微言努力加快了脚步,她想逃离那一片仿佛活水般的光影玻璃,可是似乎身体并不听从使唤,她不得不先蹲下身体,慢慢的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