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浓,胭脂乱_作者:尼罗(118)

2017-09-28 尼罗 现代言情

  小武的眼睛开始发红,白眼珠像是染了茉喜的血,“傻子!你不知道还有早产这一说吗?”

  茉喜的脑袋后仰到了极致,细白颈子弯折着露了喉咙,显出了薄薄皮肤下青紫的小血管,“不能……不能……”她依旧是只有口型,非得最亲近的人才能读懂她的言语,“我身体好,我没事……”

  小武知道她是没有知识的,所以不再和她废话。可他虽然平时手里总拿着本书,但书里也没有教过他怎么伺候女人生孩子。车厢内的血腥气味越来越浓了,茉喜偏又不哼不叫,是老老实实沉甸甸的一块ròu,脑袋随着汽车的颠簸一晃一晃,垂下去的胳膊与小腿,也是无知无觉地一晃一晃。

  忽然间,小武出了一身冷汗,声音很轻地开了口,他对着茉喜说道:“你可不能死啊。”

  茉喜,像个老姐姐似的,昏昏沉沉地哼了一声,又耳语一般地答道:“不怕,没事……不死……”

  正当此时,汽车猛然做了个急转弯,小武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了茉喜。而汽车冲锋一般地碾过糙jīng冲上高地,随即骤然平稳下来,却是汽车夫瞧准时机,把汽车开上了最近的一条土路。

  土路再简陋也是条正经道路,小武只感觉整辆汽车向上一昂又一落,和方才相比,这一回就算是落到了平台上。慌忙低头再去看茉喜,他没有眼泪,只有热血一阵一阵地涌入头脸,让他的眼睛都发烫,挣命一般地大喊出声,他气冲冲的,像是要呵斥她,“路好走了,你可别死!”

  然而茉喜没有再作回应。她悄悄地疼,疼到极致,又悄悄地失去了知觉。

  小武低头看着她,看一会儿,对她轻轻地摇一摇颠一颠,冷风在心头席卷而过,他想这不是完了吗?这个女人,可不是彻彻底底地要没了吗?

  他知道她活着也没有自己的份,但是,他宁愿只旁观,只旁观也没怨言。

  然而在下一秒,茉喜在喉咙里很轻很弱地咳嗽了一声,一口气咳嗽出来,她昏昏沉沉地又活了。剧痛如同麻绳,五花大绑着她,紧缠了一路,直到此刻才稍稍地给她松了绑。她抓紧时间喘了几口气,意识到自己还在流血。冷不丁地笑了一下,她半梦半醒地想:“好嘛,第一次生孩子,就生到人家huáng花大小伙子的怀里去了。这么丢人现眼的事qíng自己都gān得出来,说起来也是一奇,往后光着屁股上大街,都不用羞臊了。先是让仇人弄过去翻来覆去地睡了好几个月,又在个大小伙子怀里下了崽子,这么个娘们儿,万嘉桂还能要?给我我都不要!”

  想到这里,她忽然感觉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很滑稽,竟是醉酒一般地又笑了一声。笑过之后,她闭了眼睛,神qíng彻底地恍惚了。汽车停了,她不知道;满裆满腿血淋淋的小武抱着她下了汽车,一边往他们的新落脚处奔跑,一边扯着破锣嗓子狂喊医生,她也不知道。

  她的灵魂在梦里游dàng,看见凤瑶教她识字,怎么教也教不会,气得凤瑶面红耳赤;她又看见自己趁夜翻墙要出门,心里知道墙那边会有万嘉桂,可是翻了一道墙又一道墙,却是始终不见他的踪影。最后,她居高临下地飘在半空中,看到了chuáng上的自己。自己鼓着大肚皮仰面朝天地躺了,从裤腰往下全是红淋淋的热血,鲜血向上染了小半截衫子,向下染了她雪白的洋袜子,和她脚上的红绣鞋红成一片。一个老婆子带着两个妇人跑了进来,老婆子一边跑一边挽袖子,妇人们则是拎着家什和热水。茉喜看到这里,恍然大悟,这才想起chuáng上那人是真的自己——自己流尽了鲜血,快要死了。

  她怕了,吓得魂飞魄散。回头向后望,她发现自己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身后也是茫茫无尽的虚空。惶惶然地伸出一只手,她哭了,第一声喊的是凤瑶。不喊凤瑶喊谁去?只有凤瑶永远不跟她一般见识,永远惯着她。朦朦胧胧的,虚空迷雾之中显出了凤瑶的身影,凤瑶静静地望着她,庄严冷淡,是天女、是菩萨。任凭茉喜如何呼唤,她若隐若现地端立于雾中,就是不肯走到她近前去。

  于是她急了,急得又哭又骂:“你傻站着gān吗?过来呀!你傻啊?过来呀!”

  喊到这里,她开始跺脚号啕,“万嘉桂呢?让他也来!你们两个忘恩负义的,我救过他也救过你,现在你俩凑成两口子,不管我的死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