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妈子目瞪口呆地接了小赖子,“太太,你——”
不等奶妈子把话说完,茉喜又扭头对着小武一抬下巴,“把我的箱子给我放下!你怕万嘉桂养不起他儿子呀?记着替我给凤瑶捎句话,就说茉喜把小赖子jiāo给她了,让她早早地教小赖子读书识字,别让他像我似的,大字不识一个!听见没有?”
小武慢慢睁圆了狭长的眼睛,“你、你不走?”
茉喜也一瞪眼睛,“我想走就走,不想走就不走!”
小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下一秒,他扭头狂奔进了院内,且跑且喊:“司令!gān爹!她说她不走!她不走了!”
仿佛是在一瞬间里,陈文德如风一般,已经大踏步地从屋内走到了院外。手指夹着小半截香烟,他很狐疑地上下审视了茉喜,同时问道:“你捣什么鬼?”
茉喜把双臂环抱到胸前,转身对着陈文德一仰脸,“你说万嘉桂向你讨要过我,这话是真的吧?”
陈文德一点头,紧接着又一抖手,因为香烟竟在不知不觉之间烧到了手指,“真。”
茉喜扭头望着远方天空,微微地眯了眼睛一笑,“好,有他这句话就够了。算我没看走眼,我就知道他不是无qíng无义的人。”
陈文德下意识地捻着烧红了的手指,依然疑惑地盯着她,“孩子走,你不走?”
茉喜收回目光望向他,理直气壮地答道:“对,不走了。这里放着正经太太不当,顶风冒雪地跑去给人做小老婆,我贱哪?”
陈文德对着她一挑浓眉,“我这边可是要完蛋,你跟了我未必会有好果子吃。”
“放心吧。等你穷了,我自然要给你演一场卷包会,用不着你心疼我。”
陈文德听到这里,扑哧笑了,一边笑一边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小武,他喃喃地骂了一句,然后转向前方一招手,“把你那崽子也留下吧。大不了我捏着鼻子,给他当一辈子老子就是了!”
茉喜转身走到马车前,对着车帘子伸出了一只手。仿佛想要掀开帘子一般,她的动作停了一瞬,随即却是合拢手指攥了拳头,慢慢地收回了手。
“给我儿子当老子,你也配!”她依然牙尖嘴利,只是声音越来越弱,“我这儿子可不是凡人,命大着呢,将来肯定有福气。我不能让他……”
话到这里,没了下文。
儿子不是凡人,所以她不能让他留下来给个活土匪当儿子,尤其是这活土匪正在走下坡路,过了今天,还不知道明天是死是生。她可以跟着活土匪混下去,混好混坏她都能忍受,都能凑合,但是她不能耽误了儿子的前程。
她得把儿子送到万嘉桂那里去,万嘉桂的未婚妻是凤瑶,有凤瑶在,儿子即便没了娘,也不会太可怜。
这样一来,万物归位、各得其所、天下太平。万嘉桂可以和凤瑶做清清静静的小夫妻;儿子也有了体面的父母家庭;至于她自己——自己没关系,世界这样大,男人这样多,总有她的立足地。
在一小队骑兵的护卫下,大马车上了路。
茉喜攥着拳头站在院门口,眼望着马车越走越远。及至远到了一定的程度,她忽然向前迈了一步,因为感觉自己刚听到了小赖子的哭声。
但她也只迈了一步。
一只大手从天而降,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陈文德在后方发了话,“后悔了?后悔了可以追,我不拦着你。”
茉喜摇了摇头,声音打了战,“不后悔。”
“想清楚了?”
茉喜慢慢地回了头,直视着陈文德的眼睛答道:“我年纪小,可我不糊涂。”
说到这里,她含着泪光展颜一笑,“那次我闹肚子疼,你就不该管我,你不管我,我也死不了;你这一管,反倒是害了我。往后你要真是上了山,我也得跟你一起当土匪了。”
陈文德眨巴着眼睛对她察言观色,不知怎的,神qíng竟然有些惶恐,“茉喜,你——”他用食指向她一点,“对我——”又用手指一戳自己的胸膛,“有感qíng?”
茉喜把脑袋摇成了拨làng鼓,然后正色答道:“其实我是看上武治平了。”
陈文德虚张声势高高抬手,照着她的脑袋轻轻扇了一巴掌,然后俯身拦腰一把抱起了她。原地滴溜溜地连转了几个圈,他晕头转向地撒腿跑回了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