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茶,年轻女人直觉安澜口中的这两个意象并不单单指这两种饮品,只是现在她还不能完全确定对方忽然找自己过来的理由,所有的对答便只能隐藏在看似平淡的彼此恭维之中。
她此刻身处的地方,是安澜的一处别宅,昨晚罗阿姨打电话约她过来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对方有什么关于方栖桐的事qíng要跟自己说,没想到来了之后真正直面的人却是这位据说早就隐居国外的传说级人物。
安澜的茶,她喝过。
安澜亲手沏出来的茶,放眼全世界,怕是都未必有多少人能有幸沾口。
这样一想,桑杉反而放下了心中仅剩的那点儿忐忑,随手拈起了一块椰蓉点心。
入口,就是带着奶香味、椰蓉味儿的香甜。
“这是一家老店的点心,我第一次吃的时候还不不知道摄影机长什么样子呢,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喝茶的时候总还能想起这个味道。外国点心,甜的咸的我不知道吃了多少,就是这种便宜又让人舒服的老味道,我总也忘不掉。”
安澜和传说中一样简直是优雅二字的化身,看着一块儿再普通不过的点心,她的目光和看着稀世钻石没什么两样。
“她有一双能写诗的眼睛,目之所及,便是时间最美好的诗篇。”这是多年前一位主持人在访问过安澜之后说出的话,见到了真人,桑杉明白了一件事,这话所描绘的,真是,不及其万一。
吃着点心的桑杉没有开口,安澜提壶,给两个人的杯中都续了香茶。
“人老了,这辈子吃过多少山珍海味,到头来都觉得不如一份再简单不过的家常菜,茶也一样,喝到最后,最喜欢的还是故乡茶。因为人的根在这儿,这儿才能给一个人最需要的养分。人生若此,生而为人也一样……最根本的东西,谁也不能丢掉。”
是谁丢掉了什么?
穿着黑色针织裙的桑杉垂下眼眸,用茶汤冲掉了自己嘴里的点心残渣。
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很多年以前,我犯了个错误,早些年,我们的表演环境不好,想要拍戏,得自己找钱,找地方,甚至找演员,那时候我发誓,将来我要是有了学生,一定让她们什么都不想,安安心心只要拍戏就好了。可是表演这种东西不是空中楼阁,在荧幕上飞天遁地,在现实里连正常生活都没有,这种人怎么可能走得远呢?所以我教出来的孩子心都是脆的,身上沾了点儿泥,洗gān净就好了,她却做不到。”
安澜苦笑着啜饮了一口茶水,眉目间尽显慈爱与痛心。
“养花,种茶,和朋友聊天,这些年我只顾着看到处的风景,到头来,我自己也成了个天上飞的鸟儿,看着自己的孩子落在泥塘子里,却不知道该站在那儿才能把她拉出来。”
这话,不是真关心方栖桐的人是说不出来的,面对一个素未谋面的晚辈,安澜已经把姿态低到了极点。
桑杉放下茶盏,正视安澜的目光:
“安女士,于qíng,伤她的是她的亲人,她的亲人贪得无厌,可他们的胃口不是您养大的,疏不间亲,您也没有立场让她远离自己的亲人。于理,作为一个老板,您对一个消极怠工只想解约的演员已经极为宽容了,所以这件事qíng您没有必要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你没有义务,也没有权利负责方栖桐女士的人生。”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桑杉又拿起了一块儿点心,早餐她喝了一杯咖啡,搭配的是几片面包,到现在大半天过去了,她肚子里早就空了。
从这里回公司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算算时间,嗯,晚饭也没有着落。
红豆苏吃完之后,再来一块绿豆糕。
看着年轻的女人镇定自若地吃东西,仿佛怼自己的人并非她似的,安澜看着,眼睛里慢慢浸出了笑意。
“池迟说的对,别人治病是开方子熬药,你治病……是刮骨疗毒。”
“在各种治疗方式中,手术的费用是最高的。”
手指勾着茶壶的把手,安澜笑出了声。
“这之前我很认真地了解了一下你的为人,很多人跟我说你心思很深,不像个年轻人,没想到真的接触之后,我发现他们说的都不对。你直率又坦诚,如果让我来评价,我只能说你可爱得让我欣赏。”
可爱?
上次有人用这个词形容自己,大概还是十几年前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