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你还记得当年那道题目吗?就求温度的。”我当然记得,死也不会忘记。点头,说:“我算来算去总差十来度,用尽各种办法都求不到结果。”他说:“答案其实很简单,你先得从室温加热体温,然后开始做。答案很快就出来了。”我恍然大悟,说:“你是说用手加热到37度就可以了?”细细想了一遍,果然如此!他顿了顿说:“就是因为太简单,你当时又那么苦恼,才忍不住想提醒你,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我默然,随即觉得凄凉,只转了这么一个小小的弯,却酿成大错,让他和我抱撼终身。命运真是无常!
我怔了半天,才想起来还在减压蒸馏,手忙脚乱地说:“光顾着跟你说话,温度到了没?”眯着眼凑上去看温度计,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说,“不会是哪里漏了吧。”他问:“哪里?”走过来看。然后听到“砰”的一声,加热的烧瓶爆炸开来,眼睛刺痛,随即一片黑暗。
第四十五章在劫难逃
我当场晕过去。第一次醒过来,什么都看不见,伸手摸到一层又一层的纱布,才想起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心想,糟糕,一定是瞎了。莫名的十分镇定,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当时还想,不会就这么死了吧?听得cao曹说:“续艾,你醒了?”声音非常惊恐惶急,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地说:“别怕,别怕……”声音颤抖,指尖冰凉,感觉到他一直在哆嗦。他让我别怕,自己比我更害怕。
房间里似乎有许多人,听见推车的声音,有人将我抱起。我十分紧张,不知道要去哪,只能喊:“cao曹——”他扑在我身上,喃喃说:“没事的,没事的,我们马上去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医生……别担心,一定会没事的,我们现在就去!”听见有人说:“cao先生,已经和同仁医院那边联系好了,车子在外边等着。”看来是要转院。有人捋起我的袖子,cao曹按住我的手,压低声音说:“先打一针,什么都别想。”冰凉的针头刺进皮肤,微痛,有些胀得难受,我乖乖的没有动。被人抬上车,什么都分辨不清,cao曹一直陪在身边,拉着我的手不断地安慰,可是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语无伦次,心神不宁,不知道内疚担心成什么样子。我竭尽全力说出一句话:“我很好,没事——”意识重新陷入昏迷。
迷糊中,觉得浑身燥热,眼睛又痛又痒,整个人难受得像要开裂。一直醒不过来,像被无形的力量拖着,jīng神涣散。灵魂似乎在空无一人的黑暗中踽踽独行,茫茫然无边无际,一层又一层的黑不断在眼前压下来,怎么都找不到出路。我还在想,是不是要死了?难道就这样死了?好不容易活下来了,莫名其妙地死了,想想都无趣,真没意思。可是转念一想,活着好像也没什么意思。可是这不死不活的又到底算怎么一回事呢!
睡梦中仿佛有许多人来过,乱哄哄的,觉得吵。可是我发不出声抗议,脑海中总是浮现一场又一场残缺的片段,支离破碎,也记不清到底是什么,黑魅魅,影沉沉的,感觉不舒服,如影随形地跟着。反正睡得极不安稳,觉得很痛苦。不知道过了多久,总算睁开眼,还是漆黑一片,不知道此刻是白天还是黑夜。
我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一点一点往上挪,不敢乱动。伸手往旁边摸了一下,空dàngdàng的,完全不熟悉,有些害怕,于是又躺下来,对着空气喊:“有人吗?”仿佛听到细微的声音,等了一等,没人回答。我叹口气,心想大概是半夜凌晨,大家都休息去了。眼睛什么都看不见,房间里静如鬼魅,半点睡意也无。我咽了咽口水,开始数数,“1,2,3,4……”还没数到100,就乱了套,再重头开始数,只数到79又乱了,我觉得这种机械重复、简单至极的事qíng对我来说太有难度,于是叹口气,放弃了。伸出双手,朝空中胡乱挥舞了一阵,随即又颓然地垂下来。我不安分地扭来扭去,叹气说:“无聊!”
觉得静得实在可怕,想要打破这种死水般的沉寂,我开始背白居易的《长恨歌》,有点声音总是好的。在海南养伤的晚上,一个人寂寞无聊,也是拿着一本古诗胡乱地念,本是催眠的意思。没想到念得多了,慢慢地居然能背下来不少。“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背到“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就卡住了。自言自语:“下面是什么?哎呀,忘了!”皱着眉头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渔阳鼙鼓动起来,惊破霓赏羽衣曲”,于是又磕磕绊绊地继续往下背,中间也不知道漏了多少,反正不管,这种颇费脑力的活儿一时让我忘了眼前的黑暗。我跟自己较起劲来,绞尽脑汁,越背越起劲,颇有势不罢休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