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有信_作者:朝小诚(24)

  何其讽刺,对陆凉风,他已两者皆动。

  他克制着自己,对深爱了整整一年的妻子轻轻道,“终于见到真正的你了,幸会,不打算介绍自己么?”

  陆凉风全然没有了昔日的温存与眷恋,真正的她分明是连一个眼神都是冷qíng的,而唐信最痛苦的则是,他发现自己对于这样一个陆凉风,竟也没有想要手刃的念头,从此他就开始了,克制自己对陆凉风的yù望一如苦行僧克制对尘世的探究。

  她整个人站得笔直,如醉隐在酒缸底的名剑,一朝出世,终于醒来,要拿他和她的感qíng做饮血的第一场祭,“我是谁你不必知晓,想要探查究竟,就凭信少爷的本事了。”

  他笑了,以笑容埋葬同她的感qíng,“你来我身边,是为了得到风亭的秘密是么?唐涉深的帝国,其下暗账与资金走的是风亭这条路,我知道,这不是秘密,就看各自有没有本事查到而已。”

  “很显然,我的本事仍是不够的,”她负手望天,如沙场战将:“尚未将想要到手的东西得到手,就已被你识破。都说风亭唐信是唐涉深防御体系的最后一道防线,这是风亭唐信的本事,我服你。”

  那一刻唐信心如止水。就好似一个人常年行走于暗巷之内,整日提防着血溅五步,终于有一天见了天日,眼前的场面却是一人对敌三千,他很痛快,却更想流泪。

  他只是不懂,“是不是,我待你不够好?”所以一年夫妻之qíng也融不化她狠心的初衷。

  “与你无关,”陆凉风看着他,语气出奇地平静:“不过只是,各为其主。”

  没有苦衷,没有原谅,没有求饶,她什么都没有,行至真相大白之际她终于连他的真心都不要了,孑然一身,听候发落。

  “要把我怎么办,你动手吧,”她静静地等待:“早听闻掉入风亭信少爷之手的人,下场都不会太好。我大概是明白今晚过后我的样子的,所以,你请吧。”

  唐信忽然站起来,走过去,走到她面前,站定,直直地盯着她,冷不防抬手一把捏住她jīng巧的下颌,一字一句:“……你只是一个女孩子,为什么偏偏要走这条路。”

  “女孩子?”她忽然笑了。又是那种笑容,开始很美,到落尽之时仍是美,仿佛她整个人都会如同这笑意一般,死或老,都仍是美。

  “你有见过少年时就卖过血,混过道,进过堂口,如今终于落得卧底这一身份的女孩子么?”陆凉风笑了,如清晨花开,“所以,唐信,对我,不需要同qíng心,我不过是一招棋子罢了。”

  后来的唐信想,若没有当日她这一句截然的自剖,他会不会,真的一如四季jiāo替般将她这一页轻轻翻过。

  然而他终究是没有做得到。他亲眼看着自己从书房的保险柜中拿出一叠文件,扉页上“机密”两字以朱红色钢笔写就,触目惊心,明目张胆地诉说着这是一份怎样足以翻天覆地的秘密。然后他把它jiāo到了她手上。

  陆凉风怔愣。她看着他握着她的手,而她的手里正是她苦苦想得却未得到的秘密,她只听得他说:“如果你是为了它而来,我就给你。……因为今日,你仍然是我的妻子;保护你以及成全你,也仍是我的责任。”

  那是唐信这一生最彻底的一次放纵。年少时那段颠沛流亡的时光中,他就曾听闻流亡的僧人讲过这样的禅诫,山河大地本是微尘,一己色身更是尘中之尘;《金刚经》中更是写得清楚,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这个道理他懂,终究还是办不到。

  那一年那一天,他想他可能真的是很喜欢眼前这个名叫陆凉风的人,qíng愿自己为她犯错为她犯戒,也不忍心见她折在他手中。

  时过境迁,世事难料,当唐信再回忆起这些时,当事人却已经一死一伤。过去的陆凉风没有了,现在的这个陆凉风不过是没有记忆的陌生人而已,唯有他旧qíng难去,一陷不起。他甚至只能在喝醉的时候才可以站着面对着她对她讲这些。

  “陆凉风,我只希望你能快乐,”酒后吐真言,这是真的:“不管陆凉风是唐信的谁,唐信的妻子或是唐信的敌人,不管陆凉风在唐信身边的时间是三年前抑或三年后,我都希望你能快乐一些,甚至不必多,能有一些都是好的。”

  说完这些,他对她像是再无话好说,他转身,淡淡地对她道,“太晚了,我送你回去。”说完他就举步走,如同对待一个相jiāo多年却已陌路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