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_作者:朱砂(298)

  不等潞国公夫人马氏回答,晋王妃已经道:“这些爷们的事,我们问来做什么?横竖有皇上做主,旁人议论也无用。今儿是来给我们哥儿洗三的,夫人们可别说些打呀杀的话,再把我们哥儿吓着。”

  方才说话的人被噎了回去,不敢再吭声,厅中便又说笑起来。

  顾嫣然自是不知厅里的那些酸话,只觉得这轿子走得太慢了。好容易到了二门停下,她一下轿,便看见周鸿站在门外的石榴树下,负手而立。

  正是石榴花盛的时候,一团团明亮的红色仿佛火苗儿一般,周鸿却穿了深青色的袍子,站在那花树之下,仿佛一柄藏在鞘中的剑似的,腰背笔直。半年未见,他又黑瘦了些,神态之间却又比从前沉稳了许多,看见顾嫣然从轿子里下来,立刻几步走了过来。

  到底是在晋王府里,顾嫣然眼睛里迅速浮了一层泪,视线都模糊了,却不好落下泪来,只得扶着丹青的手往自家的马车边走。她看不清,又要qiáng忍着眼泪,踩脚便几乎滑了一下,忽觉一只手伸过来稳稳将她扶住,周鸿在耳边道:“当心。”顿时那眼泪再忍不住,啪哒一颗落在周鸿手背上,扭头钻进了车厢里。

  周鸿只觉得手背上被烫了一下一般,本是想骑马的,这会也顾不得了,跟着就进了马车,挤得丹青只好坐到了车辕上。车夫轻轻晃了晃鞭子,马车便慢慢动起来,驶出了晋王府的大门,直往家里走去。

  顾嫣然在车厢里哭得不成样子:“你,你总算回来了,有没有受伤?吃了不少苦吧?”

  周鸿被她哭得手忙脚乱。他一出宫回了家,就听说妻子来了晋王府,于是衣裳都没换就跑来了,只是这会儿见了人,反倒不知该怎么办了,只能反反复复地道:“我没事,你别哭,我真的没事。”

  顾嫣然足足熬了有四个月,这会儿一哭起来自己也没法收场,足足哭到马车到家,这才勉qiáng停下来,自己觉得有些丢人,哑着嗓子支使丹青:“去拿顶帷帽来。”哭成这样进门,被人看见了还不知要说什么闲话。

  帷帽取来戴好,周鸿小心翼翼牵了她下马车,回了小山居忙叫人打凉水来给她净面。夫妻两个折腾了半晌才能相对坐下。顾嫣然红着眼睛看他:“当真没事?”

  “当真没事!”周鸿恐她不信,特地站起来伸伸手踢踢腿,“只不过受了几处皮ròu伤,如今都好得差不多了。”

  “这还叫没事?”顾嫣然的眼泪又要下来了。周鸿连忙上前搂了她,温声道:“当真就是皮ròu伤,丝毫不碍的。倒是你,眼瞧着就瘦了许多。我也料到你必然担忧,只是当时陆镇笑里藏刀,舅舅来得急,机会又是稍纵即逝,委实来不及派人回来送信……”

  “舅舅?”顾嫣然忙收了眼泪,“是听说舅舅跟你回来了,人呢?”按说齐氏是妾,齐大爷也是不能叫舅舅的,只是既然周鸿都这样叫了,她难道还会作对不成?

  周鸿深深叹了口气:“舅舅在羯奴那里,当真是够隐忍!他如今在宫里呢,当初西北重关那场仗,颇有些蹊跷之处,只有他知道。”

  西北重关战役,纵然顾嫣然这样不出闺阁的女儿家也知道。因为那场战役里,把守重关的老平南侯父子双双战死,而百里之外的老潞国公救援却姗姗来迟,导致重关一度失守。因为这个,平南侯府与潞国公府曾经还jiāo恶过,直到如今的平南侯夫人嫁进门,才渐渐修复了两府之间的关系。

  当时,齐氏父子任军中参赞,也在重关,正是老平南侯麾下。平南侯世子并非在重关失守一役中阵亡,早在羯奴大举进攻重关之前,他便在一场战斗中身中流矢而亡。老平南侯痛失爱子固然伤心yù绝,然而他是重关将领,并不能离开,便托齐大爷将儿子的尸身送回后方,以便送回京城。

  棺木要出重关,少不得要开城门。然而城门一开,便有一支早已埋伏好的羯奴骑兵冲出来,因守军不忍叫平南侯世子的棺木落在城外,关门慢了些,被羯奴骑兵冲了进关。此刻羯奴也是大兵压城,里应外合,破了重关。

  “舅舅受伤,被一群百姓带着逃出了城,却遇到一股羯奴人,都做了俘虏。舅舅苦熬了几年,因为能书能文,被一个羯奴将领要了去,才渐渐的能接触些羯奴的军qíng。”周鸿神色冰冷,“当初老平南侯派人去潞国公处求援的几队人马,都被人杀死了,潞国公根本没收到求援,还是他派出的斥侯发觉不对,回去报了信,才领兵来救的。只可惜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