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寂立刻就睁开了眼。
而后,她就看见和尚眼中掩不住的笑意。
傻和尚,其实一点也不傻嘛……
半是委屈、半是窃喜,她想,自己“霸王硬上弓”那么几次,好像终于见了点效果。
这一瞬间,她离他好近。
那一双宛如星河流动的眼眸,就这样沉静地注视着她。那两片薄如秋叶的唇,还在轻轻吮吻她的唇瓣。
清苦的药香弥漫身周,药汁缓缓流入,仰躺的姿势令她极不舒服地呛了一下,他却侧身将她抱住了。
他一手环着她腰,另一只手又去拿药碗,她的眉毛诡异地动了动,却没有制止他。
就这样,一碗苦得令人发指的药被她一滴不剩地吞入腹中。
然而吞完了药,她又觉得不对劲。
因为明明喂药已经结束,云止却还在吻她。
他长长的眼睫上仿佛带了雨水的清气而微微颤抖着,望着她的眼里全是破碎的光隙,再也不是过去那样爱恨不侵的样子。
和尚……
她怔怔然与他对视。药已入口,理应周流清慡,她却觉得更加燥热,全身被他碰触的地方都涌起陌生的苏/痒感觉,她一时竟有些慌乱了。
唇舌厮磨,眸光幽晦,火焰明灭,霪雨噪鸣。
鱼在砧上,火在灶中。水已煮沸,只待烹鱼。
万事万物,都灼烫如末世。
他的心,从未如此乱过。
少女的唇瓣馨香如花蕊,在这万物凋敝的初秋足以令人迷醉。身后是佛龛和苦行僧的骨殖,身前是一帘永无止尽的秋雨,风声如泣如诉地灌入dòng中,刮得火焰四处飘dàng,映得两人的影子在dòng壁上时明时暗。
采萧……他仍是看着她,目光如叹息。我失今世后世之乐,当于恶道一切受苦,生大愁忧,受大苦恼,为一切世人所共恶贱……
采萧……我不后悔。
你呢?
不知何时,不知何处,突然响起一连串的“咕噜”声。
苏寂终于憋不住笑了出来,一下子推开他些,“和尚,我饿了!”
云止静了静,坐起身来,稍稍理好衣襟,“你想吃ròu?”
“是啊。”苏寂笑眯了眼。
云止便站起来,往外走去。“等我,片刻就回。”
苏寂呆住。
“你,你要——”
她话还没问完,他已经离去。
你要杀生?
于是那末两字便被苏寂咽回了口中,山雨潇潇,淅沥沥劈打在dòng外的青石地面上,仿佛是所有散碎成雾的因果劫缘。
作者有话要说: “往昔有人破塔坏僧,动菩提萨埵三昧,坏灭佛法,杀害父母。作已生悔,我失今世后世之乐,当于恶道一切受苦,生大愁忧,受大苦恼,如是之人,一切世人所共恶贱……”摘自《僧伽吒经》,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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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跪了,“苏/痒”都屏蔽……
☆、觉来知是梦
和尚这一去,便去了好久。
温暖瞬息抽离,苏寂攥紧了被子,全身都冷得蜷缩起来,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她在回味和尚方才说的话。
“等我,片刻就回。”
那么自然、那么安然的六个字,就好像……就好像他们已经是知jiāo故友……不,是老夫老妻……
她越想越臊,即令dòng中无人脸上也是绯红一片,一转头看到那骷髅空空的眼dòng,扬眉便笑:“怎样,忌妒?”
“不要胡闹。”一声平和响起,和尚袍袖微飘,缓步而入,手中提了一只jī,怀里还抱了一些衣物用具,看来是去附近市镇赶了个晚集。苏寂一见他,满眼便漾起笑意,掀开被子便跳了出来去接过那只jī,说道:“你还是不要杀生了,这只jī我来杀。”
云止将买来的东西归置好,口中淡淡说道:“心有杀念,杀与不杀,都是一般。”
苏寂一怔,“什么意思?”
云止没有回答。
苏寂提起青川,手起剑落,那只jī连一声叫唤都不曾有便被利落地切断了脖子,鲜血喷溅了一墙。而后苏寂便娴熟地放血拔毛、架锅熬汤,好像一个经验十足的庖厨。
云止怔怔地看着她动作,往日她也在他面前吃ròu,却从不曾如此血淋淋在他面前杀生——如果不算上杀人。今日见到了,他只觉心里空落落的,竟然也并不想去拯救那只jī,好像自己已经十分疲倦、已经再也不愿去管芸芸众生的事qí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