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的两个守卫优哉游哉地巡视完了牢房,正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便见到赵二爷神色紧绷地自牢中出来。
两人慌乱行礼,赵二爷目不斜视地阔步离去。
半刻钟后,地牢之中传出剧烈的震动声,好像是什么倾塌了。
“啪”地一声,茶杯盖被不轻不重地合上。
两名守卫噤若寒蝉地贴在一处,胆战心惊地看着面色沉暗的君侯。
“你再说一遍,”孤竹君眼角微扬,手指点了一人,“是哪一间囚室?”
那人立刻面如土色,“回,回君侯,是甲号第五十三间……”
孤竹君眼帘微合,身子向后倚在了竹椅上,“那依你看,这囚室毁坏,是否人为?”
那人战战兢兢地看了同伴一眼,两人互相点了点头,他才说道:“那间房的被套,被人扯掉了……”
孤竹君皱眉,“被套?”
“是,是被套……”那人犹恐不足地补充道,“棉絮都留下了,只抽走了被套……”
孤竹君沉默了很久。
“在此之前,有谁进过地牢?”他的声音不经意压低了些,不再是素常的温润,反而有些森冷。
那人身子已是抖如筛糠,“有,有赵二爷……”
他的同伴见机补充:“半个月前二爷往地牢里关了个女孩子……”
孤竹君倏然站起身来。
“叫赵无谋来见我。”声音已冷如玄冰。
“是。”那两人作势便要转身。
“慢着——”
孤竹君抖了抖袍袖,揽襟而出。
“我去找他。”
孤竹君一直相信,这世上任何人都有自己的yù望。只要能控制他的yù望,就能控制住他。
他一直相信自己有一双看穿人之yù望的火眼。
能在他眼底走漏的,唯有一个柳拂衣罢了。
他看不出柳拂衣到底想要什么,所以柳拂衣一直是他很尊敬的对手。
也是他唯一尊敬的对手。
至于赵无谋……赵无谋,就太简单了。
孤竹君一眼就能看穿赵无谋那yīn冷无常的外表。
始终生活在柳拂衣yīn影下的委屈懊恼,纠结成了赵无谋的心魔。他什么都不如柳拂衣,所以当柳拂衣风光无限地接掌沧海宫,他只能呆在不见天日的厉鬼狱以躲避柳拂衣的猜忌;当柳拂衣笑意盎然拥美人入怀,他只能默默将自己对顾怀幽的感qíng隐没在黑暗之下;当柳拂衣终究信不过他而一剑刺入他背心,他只能仓皇láng狈地逃出来,逃到神仙谷的羽翼下来谋求复仇……
他的人生惨淡,已然四处都是柳拂衣留下的鲜血淋漓的痕迹,所以孤竹君知道,柳拂衣,就是他的死xué。
可是孤竹君没有想到,赵无谋还会有其他的野心。
他没有想到,赵无谋竟然还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藏了一手。
这怎能不让他又惊又怒?
夜色深浓。
她已不知道这是第几个日夜。
自那密道逃出后,她根本没有多走,便直接躲进了近旁的山林。
山野萧条,衰杨败柳,一潭冷泉之侧,一轮黯淡无光的月亮将一痕舞剑的人影映在光华流转的石头上。那一块破布料被扔在灰huáng糙丛间,上面的字被月光一照,尤显得yīn森可怖。
伊人如月,剑如虹。水光轻轻摇漾,泛起涟漪无数。
每一招,都是杀招。杀气充盈肺腑而弥漫天地,直搅得月光都变作昏黑暗影,随片片落叶凄惶飞舞。气血逆行,经脉涌动,眼前却仿佛出现了一个人的面容,一个她恨不得用剑划烂的面容。
她确实这样做了。
她剑光愈急,唰唰如惊鸿飞燕,而那人的面容却依然沉静如一片不可探测的大海,她竟还听见他轻轻叹了口气。
“小苏,”他低声说,“你入魔了。”
全身一震,剑光陡颤,幻作莲影千瓣!
她咬牙闭目,狠狠收剑,一跃转身,冷冷面对来人。
她怎么这么傻……和尚不会叫她小苏。
她怎么这么傻……竟然以为和尚会来救她。
他说会救她出苦海,会为她找到脱身之法,他做过那么多的承诺,其实却一桩也没有兑现过。
站在她面前的人是阎摩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