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到死,也没有说清楚一个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为什么要做那么多恶。
也许,如果苏寂在的话,会隐约猜想得出,他是为了一个人。
一个喜欢喝他点的茶、却不愿意和他在一起的人。
一个容姿倾城、武功绝世、却并不爱他的人。
他将她的丈夫与家人都杀尽,他将她关在幽深不见天日的地牢里,他每天给她送一枝梅花。
可是她所留下的,却只有半部错乱的《既明谱》,和十六个字而已。
我行无常,生必有尽。来生来世,再做夫妻。
这是给她丈夫的,不是给他的。在这茫茫无常的人世间,他们来生来世还要做夫妻,而他生生世世却只有孤独。
只有孤独。
血ròu在空中飞溅,刚刚才被大雨洗净的天空瞬间污浊,然而就在那光焰骤起的一瞬间,那个鲜血披离的人突然抓住了地上的沉渊剑,用尽最后的力气飞掷过去,直直钩断了孤竹君的双腿!
而后,他这回光返照的一击终告消歇,孤竹君忽然回头,对他报以一个yīn冷的笑。
萧遗没有看见他这个笑。
黎明之前的天色太暗,他的眼前隐隐约约,只晃动着一个微红的影子,而后,便归于虚无。
断腿的孤竹君一把拖起了萧遗的尸身,而后两人一道重重往长江中摔落下去!
浩浩竟天,江水如渊……
“不要——!”
女子与孩童的惊叫声几乎是同时响起,将雨后窒闷的空气划破了一道血淋淋的裂口。
而后,众人都见到一道绯红如火的衣影飞飘来,径自跳入了烟波万顷的江水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大!结!局!
☆、或有梦来时
雨,夜,月,河。
一切都冷得砭骨。
她在黑暗中摸索,寻找着他。
他那么瘦,会不会融化在江水里?
“和尚!”她张口yù喊,却不能成声,就如在梦境中一样。她感到痛苦,这痛苦是因为这里有无止尽的虚无。
蓦然间她抓到了——
和尚!是你吗?
她几乎要喜极而泣,然而他却没有回应。
和尚……我再也不怨你,再也不怪你了。
你做的一切我都懂,可是我好难过。
当你解救了天下苍生,你还能不能回来陪陪我?
和尚,天亮了。
你还不回来么?
“娘?”一个糯糯的声音,在一片混沌虚空之中清脆地响起。
她不由得蹙起眉头。这是谁?
那个声音的主人却又推了推她迟滞的身躯,力气是微弱的,“娘!”
又一个声音响起了,是个很年轻的女声:“嘘,不要吵你娘亲,她在睡觉呢。”
那个童声很不甘地道:“可是她都睡了三天了!”
“她也许不想醒来。”第三个声音,是一个yīn沉的男声,“我去那边看看,这边还请谢姑娘照看着。”
好烦啊……她用力地摇着头。她不要听这些声音,她不要见这些人。
她想见谁呢?
眼前的景象似乎一点点地拓展开了。一棵高大茂盛的丁香树,树上结满了雪白的花朵,就像树下那人洁白的衣襟。天外是云彩,那人的眼中也是云彩,是漂浮的,云彩之下是她,她卑微而怯弱的影子,她踮起脚尖,似乎想看清楚他眼底的自己,他却低下头来,轻轻地吻住了她。
一个十分缠绵悠长的深吻。当他的温度终于抽离,她竟恋恋不舍,伸手怔怔地抚了抚自己的嘴唇,呆呆地看着他。
他笑了。
“还不肯醒来么,采萧?”他的话音朦胧,仿佛被蒙在了流云里,“我知道,你还是在恨我,对不对?”
她茫然朝他望去。
“我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我与柳公子便是如此谈妥了的。”他静静地道,“若不能得到柳公子之助,平灭神仙谷谈何容易……采萧,你不是曾经说过,你再也不要杀人?采萧,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很清楚……”
她皱起了眉,竭力朝他伸出手去,被他一把握住了,他将她的手掌贴在自己冰冷的脸颊,那棱角分明的轮廓几乎要刮伤她的肌肤,她恍惚地想,他怎么这样瘦,怎么这样憔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