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喜欢那样的记忆。没有人会喜欢那样的记忆。
云止轻轻将她扶稳。
这一刻,她忽然感觉到……身侧的人,跟自己,确然是不一样的。
他的温润平和,他的安宁淡静,每一丝每一毫,都是经过佛前千百次的参禅修炼,才化来的功德。
身侧的人……就如佛光,令她想依赖,又害怕被抛弃。
害怕被他抛弃。
她手中的剑缓缓比上了他的颈背。
他浑然未觉,只是沉思着道:“这阵法霸道,可知阵眼所在?”
她手中的剑又缓缓地垂落下去。
凡是阵法,必有阵眼。若能找到阵眼所在,毁了这阵,便不必纠结破阵的事qíng,这是一招走捷径的狠棋。
所以世上大部分阵法的阵眼都不是那么轻易能找到的。
而且,苏寂知道,死阵没有阵眼。
“不可能。”云止蹙眉,话音很冷、很定。
“若死阵也有阵眼,岂不是太儿戏了。”苏寂轻声道,“若死阵也有阵眼,我又何必杀了七十七个人。”
云止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他只是又迈出了一步。
她陡地大骇,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襟,根本来不及多想就跟了上去——
他所踩的,是阵中的休门!
“你疯了?”她破口大骂,“不懂就不要装懂!”
然而他运步自如,踩过休门,便踏上了兑位,一个转身,白骨群集而来,却并没靠近他们二人。
兑位之后的门……是空门。
他想了想,忽然拉起了她的手。
而后很平静地踏了过去。
不出所料地,一脚踩空。
苏寂慌乱不堪,在空中坠落的感觉就仿佛整个人都被虚无的风给刮成了千万片,她只能凌乱地抱紧了身边的和尚。和尚没有言语,似乎还好整以暇地拍了拍她的背,意示安慰。
她几乎要吐血——如果不是被他拉着,她又怎么会掉下来!
重重的坠地声,两人落在了实处,苏寂压在了云止的身上。云止皱了皱眉,好像……有一根肋骨被她压断了。
发现自己竟然还活着,苏寂睁开了眼,一下子跳了起来,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房间。
一个很破、很旧、很普通的房间。
云止沉默地站了起来,苏寂突然一转身,脸几乎贴上他的胸膛:“和尚和尚,你怎么这么聪明,我们好像出来啦!”
云止亦看了看这房间。有一张chuáng,一张琴台,一张桌子,桌子上还放着一柄木梳,一只天青瓷瓶,瓶中斜斜cha着一枝梅花。梅花早已枯萎落尽,只有苍老的枝gān而已。
一切陈设,都蒙上了厚厚的灰尘,不知已有多少年了。
云止看了很久,方慢慢道:“我们出来了么?”
苏寂笑起来,“是啊,只要从这个房间出去——”突然噤声。
这个房间没有门,也没有窗。
要出去,只有再飞上去,飞回那个死阵里去。
苏寂点起火折子,走到那chuáng边,被灰尘呛得咳了几声,才看清那chuáng上只有一chuáng残缺的被褥,被面绣的是很普通的锦鸳戏水。
“这里住的是个女人。”她怔怔地道。
云止走到那桌前,轻轻抹去桌上积厚的灰,便看到木质上深深刻下的字迹——
“我行无常,生必有尽。来生来世,再做夫妻。”
他微微一怔,仿佛有些不能理解。
前一句他很熟悉,佛经云“一切行无常,生者必有尽”,教人勘悟生死;然而这句佛语之后,怎么就接了那样一句……那样一句痴念深重的话呢?
佛语是劝人放下,誓约是命人牢记,这么不伦不类的两句话,怎么能写在一起?
偏偏还……看起来很和谐的样子。
苏寂四处转了一圈,没有其他收获,只得走回他身边,忧伤地道:“怎么办?”
云止默了默,“贫僧不知。”
“和尚,你刚才为什么要走休门?”
“……贫僧是乱走的。”
“什么?”
“贫僧不认识休门。”
“你——你不懂阵法?”
“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