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寂呆呆地看着他的侧脸。高挺的鼻,深邃的眼,安静,宁定,清淡,平和,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他全身俱笼着佛光。
这一晚,月光清湛,chūn意渐隐,苏寂在院落里摆了一壶茶。
“这是我自孤竹君那边顺来的,也不知是什么好茶,你尝尝。”苏寂满脸堆笑,充满期待地望着他。
云止自斟一杯,品了一口,“敬亭绿雪。”
苏寂一呆,旋即便恢复正常,反正她也听不懂。“好喝你就多喝点。”
云止默了默,“这煮茶的水,姑娘自何处得来?”
“啊,这茶是本就已经沏好的,我把它连壶顺来,再重新煮了一遍……”声音愈说愈低。
云止又默了默,“这水出自镇江中泠泉,姑娘却如此bào殄天物……”
“还是和尚厉害,什么都知道。”苏寂却全不在意地托腮看着他,满眼都是星星桃花。
他忽然抬眸,月色仿佛映得他面容微红,她尚来不及细看,便被那明亮的眸光晃了心神,“我们该走了。”
这话题换得太快,苏寂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什么?”
“再不走便要出事了。”想到谢倾眉每日过来威胁于他的那些话,云止纵是定力奇佳也有了些微郁结,仿佛是与眼前人有关——若不是因了她,他一介两袖空空出家人,又有什么好怕的了?
“为什么?”苏寂问,“是因为阎摩罗来过了么?他,他真的是我的朋友——”
“因为姑娘偷了君侯的茶。”云止截断了她的话,“赶紧收拾吧。”便转身回房。
苏寂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出了好一会儿神。她当然知道这只是一句借口。
然而和尚,不,萧遗哥哥,为什么却不肯告诉她真相呢?
孤竹君对着武林大会的帖子看了许久,手边的茶已凉透他也浑然不觉。
“真是……江湖凋敝啊。”许久,他缓缓抬手,却是揉了揉额头,“这些没名没姓的小派,都能忝列上位了。”
一旁谢倾眉看他累了,连忙上前给他按摩肩背,“这不正是君侯的好机会么?反正这种台面上的大会,沧海宫总不能来碍事。”
孤竹君好看的眉眼眯了起来,长发披散,烛火一星,他只随意披了件长衫,读书的样子好似一个潦倒书生,而非一门之主,“名门正派,早已七零八落。孤现在最感兴趣的,是柳拂衣的武功到底有几成真章。”
“那可有点难。”谢倾眉嘟着嘴,“柳公子从来没有出手过。”忽又想到了什么,“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还有二爷——”
“孤知道。”孤竹君笑意缓缓,却是清冷地截断了她的话,“孤会bī他出手的。”
忽而,室外响起侍女的声音:“禀君侯,苏姑娘与云止师父方才出了院子,身负包裹,似要远行。谷口的守卫来问君侯该不该放行。”
孤竹君笑了。
“放。”
走出神仙谷,二人便对去向产生了分歧。
依苏寂的意思,是要北上长安,找御琴门解那本《既明谱》;而依云止的意思,却要先回一趟玉家村。
“你就不怕公子在玉家村埋伏了人,我们过去便是自投罗网?”苏寂十二万分地不解。
在她看来,这个傻和尚没有丝毫的江湖经验,与她鼎鼎大名的沧海第一杀相去何止以道里计,所以言辞间便很是独断:“还是先去长安!”
夜色深浓,云止袍袖负后,独立古道,微微侧首,“如此,贫僧便只能与姑娘分道扬镳了。”
苏寂一呆。
云止已举步而去。
“哎,和尚——”她连忙小跑跟上,“不可以……”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不可以抛下我!”
云止蹙了蹙眉,停下步子望她,她的眼睛里泛着清凌凌的光,仿佛有一些其他的意味,他却并不能辨个分明。“姑娘……”
“不可以抛下我!”苏寂突然又道,“你如要抛下我,我会——我会杀了你!”
话一出口,她便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骤然变得冷硬。
可是心底真的好委屈,委屈得她几乎要落泪,却只是垂下了眸,将脸往他僧袍上蹭了蹭,“和尚……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