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寂看着这莲花小池,隐隐月色脉脉流动于莲叶之间,她根本不在意那什么武功秘籍,她在意的是和尚已经五天没有露面了。
他或许是真的生气了,从此以后再也不会与她相见了。
年幼时的记忆早已淡去,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名姓。她记得一个叫萧遗的哥哥,爹娘说他们与萧家指腹为婚,待她长至十五岁便要嫁给萧遗哥哥。她还记得那一年萧遗哥哥十二岁,她从大人身后偷偷望过去,只觉得他真好看,眼睛沉默而清亮地流动着,仿佛装载了天上的银河。
她记得娘亲逗他说:“小子,想不想娶我家采萧?”
他很神气地回答:“想!”又顿了顿,“她——她有燕姨这么好看么?”
满堂哄笑声中,萧遗哥哥向她望来。她便不由得又往娘亲身后缩。
娘亲却抱起了她,对她低笑道:“采萧,你亲哥哥从小就被送去灵山派习武,可让爹娘烦死了。我家采萧没个伴怎么行?你想不想要萧遗哥哥陪你?”
她很是认真地想了想,却突然害羞起来,一个劲往娘亲怀里钻。娘亲乐得笑了起来,“我家采萧竟然知道怕羞了!”
又是好一阵哄笑,如cháo水一波波碾磨过她记忆的沙滩。年幼时节的那些趣事,现在想来都好似蒙了一层灰色的雾气,她已经不再能随着记忆里的那些人一同会心而笑。
她已经不再能明白他们为何而笑。
就在那次拜访萧家之后不久,爹娘又出了远门。
这一次,他们再也没有回来。
府中的下人们好像听说了什么,都开始躁动起来,许多向账房请辞而去。爷爷奶奶皱起了眉头,姑姑过来陪着爷爷奶奶,却整日里只是哭。
她不知道他们在伤心些什么,直到有一日,奶妈素娘来找她。
“小姐,跟素妈妈走吧!”素娘叹气道,“苏家已经完了,素妈妈带你去灵山派找你哥哥好不好?”
她那一瞬间竟没反应过来,自己还有一个在灵山派清修的亲哥哥。
她差一点就跟着素娘走出了门。
一个少年忽然拦在了她们二人的面前。
那个时候,柳拂衣才十五岁。他玉树临风地在门前一站,英姿朗然,发如流泉,人如碧树,容颜宛如冰雪,神色极是温柔。
但他的动作却毫不温柔。
他一个手刀便将素娘劈昏了过去,而后抱起她,施展轻功飞离了苏府。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出手。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杀招,江湖上人人都会的手刀而已,他却使得十分优雅。优雅而准确。素娘也是有一点武学根基的,却根本来不及反应就昏了过去。
至于他的轻功……袍袖皆展,目光凝定,五岁的采萧怔怔然望着他秀丽的侧脸,竟然忘了哭。
苏寂不知道自己想了多久,一身黑衣的女子已立在了她的面前。
“你……”苏寂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公子既派你前来,此事当与我无关。”
顾怀幽走到她身边,也如她一样倚着栏杆看向这一片池塘,“为何?”她的话音很淡,毫无特色,却能让人记住——或许是因为她那与话音一样淡漠的神qíng。
“公子总舍不得你死。”苏寂很自然地回答,“公子心里,你是第一位,我是第二位,赵无谋是第三位。所以现在,只有你还能留在他身边。”
“是么。”顾怀幽仍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
“让我猜猜,”苏寂对着虚空微微一笑,“年前才杀了飞镜仙宫少宫主,现在,莫非又有人要买曲宜修的人头?”
顾怀幽安静地道:“不是她一个,是她全家。”
苏寂默了默,“曲宜修不能死。我尚有求于她。”
顾怀幽轻声道:“想与我做jiāo易么?我保曲宜修不死,而你需保御琴门其他人必死。”
苏寂怔了一怔。
那一刻,她脑海里却无端浮起和尚的眉眼,他曾经很认真地与她说:“姑娘不必害怕,贫僧必能救你出苦海。”
可是现在他已经放弃她了。
“好。”她说,嘴角勾起一抹笑,便如天边斜斜冷月。
御琴门弟子众多,亦有三五高手,单凭苏寂顾怀幽两人和宫里几个帮手,并不见得能全身而退。
但是这等灭门大案,苏寂过去也做过四五起了,做杀手的成败,有时候跟武功高低并没有太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