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拂衣的目光凝住了,静静地注视着她倔qiáng得带了几分苦涩的脸,未几,轻轻叹了口气。
桓九铃不为所动,只一扬手,对剩下的部众道了声:“走!”
众人便抬着承影和入画的尸首将yù退下,又听柳拂衣柔声道:“在下好意送来桓少宫主的尸身,宫主难道忍心将他弃之糙野?”
桓九铃身子一震,坚硬的目光里仿佛裂开了一道fèng。她缓缓走过去,将蒙尸的白布重新盖好,招来凝光将他抬起。
站在桓迁的尸首旁,桓九铃的面容仿佛也被染成惨然的苍白,只有一双瞳眸幽黑得可怖。
“柳公子,”目光触地,桓九铃话音淡淡,“来日再会,请务必拔剑。”
柳拂衣端正颔首,“必当奉陪。”
飞镜仙宫诸人散去,桓九铃手握短剑,与抬着桓迁的凝光走在最后。
“桓宫主。”柳拂衣却忽然郑重地唤了一声,“在下如是沉渊剑萧公子,必不会舍宫主而择他人。”
那矮小的身影并未停步,衣发飘dàng,转瞬离去。
许久之后,柳拂衣犹一动不动地坐在这片红艳艳的枫林中。
夜色深到极处,却仿佛耀眼几分,深宵风冷,chuī过他的断腿,令他感到些微的寒意。
沈梦觉终于出现,黑衣宛如溶在了夜色之中。
“禀公子,云止带着苏姑娘往东南方向逃了。”沈梦觉恭声道。
柳拂衣眉尖一动,“那你怎么回来了?”
沈梦觉一怔,“阎摩罗仍在追踪,属下回来看公子还有何吩咐,如何处理——”
“蠢材!”柳拂衣突然一拂袖!
沈梦觉脸上瞬间落下醒目的五指红印,他震愕抬眸,柳拂衣身形微动,轮椅骨碌碌退了开去,正面对他。但见公子脸色如冰,再没了往常秀雅温柔的qíng态,本就苍白瘦削的脖颈上青筋跳动,甚是骇人。
“怎么能jiāo给阎摩罗?”柳拂衣冷声道,“还不再去追!”
沈梦觉大惊,“阎摩罗——”
“还废话?”柳拂衣的目光扫来,竟令沈梦觉打了一个寒战。
“是,属下这就去追!”他连忙应声,回身纵跃,瞬息之间便无影无踪。
枫林再度陷入空阒,这一次是真的空阒。
柳拂衣闭上了眼,不远处那两名大汉走了过来,欠身恭顺地询问:“公子,可要回去?”
柳拂衣摆了摆手。
两名大汉便倒在地上,俱是双目圆睁,气息已绝。颈上那ròu眼不可见的针刺之孔中渐渐渗出一道嫣红的血线。
柳拂衣仍是闭着眼,将身子靠在了轮椅上。
仿佛终于已行过了万水千山,终于是,疲惫了。
顾怀幽终于在这片枫林中找到了公子。
彼时天已将明,正处于破晓之前最黑暗的时分,夜风飒飒,柳拂衣一身碧色长衫溅了星星点点的血迹,尤显得他消瘦如纸。
顾怀幽看到了那血迹,也看到了林中满地的血迹。风里还隐隐有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但是她相信,这之中不会有公子的血。
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理由,但是她就是相信。
她相信公子无敌于天下。
她悄然走过去,看到公子的眉头微微蹙起,那是他平日从不会有的神态,令她忍不住想伸手去抚平。然而她的手刚一触及他的眉,他已倏然张开双眼,一手飞快探出扼住她咽喉!
顾怀幽一手握住他扼喉的手,一时间有些喘不过气来,脸上泛起不正常的cháo红。柳拂衣见到是她,倒也松了口气,放下了手。
“幽儿,”他怔怔地移开了目光,望向天际那一抹将将要破开云翳而出的光亮,“小苏还是走了。”
顾怀幽摸了摸自己的颈项,白皙如玉的肌肤上指印犹在。她咳嗽几声,轻轻道:“她会回来的,公子不必担心。”
柳拂衣回过头来看着她,忽而低低地笑了。顾怀幽容色幽然,低头将带来的毛毯轻轻披在他腿上,声音也染了几分清晨的凉意:“外边这么凉,公子却敞着睡了一夜?”
柳拂衣微笑,揉了揉额头,若开玩笑地道:“老了。”
顾怀幽亦抿唇一笑,走到他身后推起了轮椅。车轮辘辘,碾过一地鲜血乱迹,发出钝重粗嘎的声响。在两人默契身影的背后,那一轮红日终于自云层中跳了出来,洒下遍地金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