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色_作者:折火一夏(43)

  他的嘴唇贴近我的耳朵,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来:“你可真是体贴啊。”

  我咳嗽了两声,道:“殿下谬赞了,这不过是身为太子妃的责任。”

  他的手心捂在我的心口上,隔着布料熨帖着皮肤,比锦被还要温暖几分,我的咳嗽竟也跟着渐渐好了一些。随后听他低声道:“如果只是风寒,怎么会在半夜里闹咳嗽?”

  “庸医嘛。我都说了我是旧疾,周太医还硬要以风寒诊治。”我打了个呵欠,闭着眼道,“俗话说的好,世上本无病,庸医自扰之……”

  秦敛顿了一下,打断我的话:“既然是旧疾,你在苏国的时候,找到了合适的药方没有?”

  自然是没有的。苏国也是庸医的天下,不比南朝好到哪里去。医生诊断就像是和尚抬水,一个医生有水喝,两个医生抬水喝,三个医生就没了水喝。据阿寂说我小的时候病qíng初犯,太医们聚集在一起曾郑重其事地商议过治疗方案。然而商议来商议去,最后的结果却是没有结果。因为他们各执一词,又不能在我身上做无头实验,与此同时又找不到和我同样病症的人,所以到头来只好采取最温和的治疗方式,于是十几年来最难受的还是有且仅有我一个。

  秦敛一时间沉默不语。我趁机道:“太子殿下,我们商量一件事好不好?”

  “哦?”秦敛懒懒地道,“你要讲什么?除了跟喝药有关的,其他的说说看。”

  “……”我怒道,“那个周太医本来就诊错了,我为什么还要继续喝药?”

  秦敛压根不理会我的话,兀自道:“也就是说,你从出生开始,一直到前两年,基本每年冬天都得这样咳嗽?”

  我“啊”了一声,道:“所以你现在是不是很失望很想退婚啊?”

  他“咦”了一声,很有兴致地问:“怎么说?”

  “你肯定会觉得我很麻烦啊。就像是本来买了个很顺眼的绣花枕头,结果回家拆开一看,才发现里面是麦麸不是棉花,是麦麸就算了,还是陈年老麦麸,粘得满地都是,连枕头皮都不能要了。你肯定失望透了。”我接着道,“其实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我本来真的以为我的病已经好了的。”

  秦敛在我身后“嗯”了一声,慢吞吞地道:“你不说我倒是没有想到。不过退婚暂时就算了。你虽然确实很麻烦,但还不如退婚更麻烦。再者,南朝历代储君里还没有过退婚的先例可以参照。”

  我突然脑筋清明下来:“啊,是了。我忘了南朝的传统,你还可以再纳侧妃的。自然可以省去退婚。”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纳侧妃?你想得倒是比我还远。”

  我又咳嗽了两声,然后清清喉咙,义正词严地道:“这不过是身为太子妃的责任。”

  秦敛的一只手搁在我的小腹上,一边轻轻揉捏一边道:“那你说说看,我该纳哪个?”

  “英明的储君纳妃呢,自然是出于儿女qíng长纳妃为下策,出于政治考量纳妃为中策,如果既符合政治考量,又符合儿女qíng长,那就是上策了。不过自古天下好事难成双,就算成双也难以共长久,所以诚实来讲,成上策的机会不算太多……”我的话戛然而止,眼睛蓦地睁大,“你……”

  “我怎么了?”

  我带着哭腔道:“你别揉了……”

  结果他还是我行我素,我简直yù哭无泪:“我要叫阿寂,快叫阿寂……”

  他咬了咬我的耳垂,呵出来的话又轻又低,在夜色中就像是凝脂一般柔和:“你叫她做什么?”

  我望望帐顶,浑身已经僵成了一根木头:“我来葵水了……”

  “……”

  次日大皇子妃赵佑娥到访,还带着她那个天真烂漫的妹妹赵佑仪。

  秦敛正在悬腕画扇面,还没来得及停笔,臂弯就已被一团嫩huáng色牢牢抱住,他握着的毛笔抖了抖,于是豆大的一滴墨汁堪堪掉了下去,正正好洇到扇面正中央。

  赵佑仪整个人几乎都挂到了秦敛身上,仰起一张漂亮的鹅蛋小脸,娇滴滴地道:“秦哥哥,你已经好久没有去人家府上玩啦。”

  赵佑娥款款走进来,轻斥道:“太子殿下日理万机,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无所事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