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骨相思知不知_作者:福禄丸子(104)

  乔叶看着贺维庭,他垂着眼睑,睫毛长而密,却掩饰不住眼睛里拉满的红色血丝和满腔疲惫。越过他的肩膀可以看到那一抹白,安详地躺在病chuáng上,终于远离尘世的纷纷扰扰,拔掉了所有仪器,再不用忍受病痛的折磨。

  她踮起脚尖抱他,轻轻拍他的背,像安慰一个小孩子,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贺维庭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头,不知过了多久,还是他先发话,“陪我出去一趟。”

  “……好,要去哪里?”

  他们去找孟永年。

  他换了套衣服,坐在短而宽的桌子后面,依旧jīng神很好,并不显得láng狈,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最近发生太多事,乔叶已经记不清他之前的模样,只是眼前人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你们来看我?”他语调平静舒缓,仍像一个理xing和蔼的长辈。

  贺维庭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于是孟永年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到乔叶身上,然后又移回去,似乎是过了很久才问:“你姑姑呢,她还好吗?”

  乔叶也看向贺维庭,她的手在桌下握着他的手,从进门到现在他的手心一直是冰凉的,直到这一刻才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就是在等这个问题,等孟永年问他这个问题,不知会等多久,不确定他会不会问。

  “她死了。”他终于说出这三个字,喉结滚了滚,又重复一遍,“脑溢血,撑了六天,今天在隆廷医院去世。”

  孟永年脸上的表qíng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是听到一则新闻,事不关己。但他没再吭声,只是沉默地坐着,直到旁边全程监督会面的人冷冰冰的提醒,“时间到了。”

  他站起来,不知是不是坐的太久,动作有些吃力,刚转过身去,就听贺维庭道:“你不问问她这六天在等什么吗?医生说她的意志超乎常人,可我知道她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这么多年了,孟叔,你对她没有一点感qíng吗?”

  是否曾为一个人,想过放弃复仇,甚至可以放弃生命?

  孟永年没有转身,乔叶觉得他似乎是低头轻轻笑了一下,当然也可能只是她的错觉,因为他最终什么都没说,也没回头,跟着看守又走回刚才他出来的地方。

  “他会判多久?”乔叶忍不住问贺维庭。

  “不知道,他没请律师,还要看检方和法官的量刑。”

  这样的年纪,不轻不重的罪名,也许就几年时间,再保外就医,出来还能继续安度晚年。

  可是乔叶总觉得,他走进那扇黑黝黝的门,就没打算再出来了。

  贺正仪的追悼会上,所有人都穿一身肃穆的黑,贺维庭站在最前面,向所有到来的宾客鞠躬还礼。乔叶就站在他边上,她还不是他什么人,也许还不够资格站在这个位置,甚至有不谙内qíng的人指指点点,以为她才是罪魁祸首,惹得姑侄反目,昔日铁娘子才会颓然倒下。

  不需要辩解,他们要应付的事qíng已经太多了,尤其贺维庭,比她还要辛苦得多。她觉得她其实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像现在这样陪在他身边就好了。

  他上台念悼词,眉目舒朗,一滴眼泪也没有,抬头看了看,每个人都神qíng肃穆,只是不见了最疼爱他的那个人。

  追悼会后,律师请他跟相关一行人进入另外一个单独的房间,要宣读贺正仪的遗嘱。

  冗长繁复的文件,尤其涉及孟永年的那一部分,律师感到为难。

  “贺先生,贺女士生前没有缔结法律上的婚姻关系,孟永年会基于这份遗产得到她的部分财产。虽然很难举证贺女士去世是因为他的主观故意造成的,但如果您觉得有必要,官司还是可以打……”

  贺维庭盯着那些白纸黑字一言不发。律师解释到一半,秘书吴奕敲门进来,在贺维庭耳畔低语了两句。

  握在手中预备签字的钢笔停在指间,他怔了怔,乔叶不无担忧地问:“发生什么事了,要不要紧?”

  贺维庭摇头,示意律师道:“这一段跳过吧,没有必要再多说了。”

  孟永年今晨自缢身亡,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但追根究底的人,终究还是等到了想要的答案。

  没有解脱,也没有复仇的快慰,活着的每个人都只觉得心头又压上一块巨石。

  贺维庭失踪了,追悼会后就不见踪影,关掉了手机和一切可以联系到他的方式,就像凭空从这城市消失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