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锅炒是她掌的勺,她没怎么做过海鲜,只能凭下厨那点共通的经验。他不时也接过锅铲翻几下,屋里很快就溢满浓香。
最后端上桌的几个菜还颇具色香味,两个人都饿了,就着米饭和菜汤狠吃了几口。穆晋北放下碗筷剥虾,他的手真的很巧,一掐一拧,两三下就剥出一只完整的虾ròu来放在念眉碗里,“尝尝看,靠海吃海的地方,鲜味儿应该不错。”
他十分绅士体贴,懂得照顾人,不疾不徐地坐在那里剥虾壳,把剥好的ròu都分到她碗里,非常自然,好像原本就应当是这样。这样的体验她不曾有过,即使最初跟叶朝晖在一起时,他体贴人意的方式也与此不同。
但她业已懂得这样的温qíng只是表象,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你好。
“想什么呢,还不快吃,凉了就腥了。”
念眉看着他,“穆晋北,你不必这样。我不是小女孩了,就算你对我再好,我也不会把剧团卖给你。”
他露出笑意,“我说了不会bī你,你也不用有心理负担。今天是看在你手上有伤的份儿上,要搁平时可没有我这么伺候别人的道理。”
她把筷子放下,“你刚才说的,叶朝晖照顾他妈妈……是怎么回事?”
他正吃鱼,头也不抬,“这么关心你曾经的代理律师?”
“你明知道我跟他是怎么回事,明人何必说暗话?”
他终于认真看她一眼,“总要等到你不愿逃避的时候,旁人才好开口。大晖从懂事那会儿起就知道他爸有外遇,他妈不想让大人之间的恩怨影响他的成长和前途,才送他去北京读书。异乡求学,自个儿住校,他吃了很多苦,后来高中没读完就转回海城来,因为他妈得了抑郁症,需要他在身边。”
“他边上学边照顾他妈妈?”
“差不多是这样。这种病跟一般头疼脑热的病还不一样,不是请个护工料理起居就完了,得陪着、得疏导,他上了大学之后没少带他妈上北京休养治病,只是没什么起色。发展到后来就是闹自杀,没有十回也有八回了,他救了一次又一次,最后一次还是没拦住。”
念眉的唇瓣止不住轻颤,“……我都不知道他妈妈是自杀,他从来没讲过。”
“家丑不可外扬,我们之所以知道,实在是因为那几年他活的太痛苦了。”
现在当然不一样,他们都已是成年人,生活的不平磨去了他们的棱角,让他们变得成熟,却也世故、圆滑,懂得隐藏真实的自己。
直到再遇见真正在意的人,轻易就撩动心弦,一伸手就能将苦苦隐藏的那个自己从内心封闭安全的角落里拽出来,那些曾经遭遇的苦与痛才终于重新现世。
“我跟他走不到一起,对吗?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也知道……你们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像个傻瓜……”
她拼命地告诉自己不要哭,可是眼泪还是压抑不了地落进米饭里,这下没法吃了,一定全是又咸又涩的滋味。
他递给她纸巾,“你们还有机会。你老师的病拖不了太久,你卖掉昆剧团,跟乔凤颜的瓜葛就到此为止,你仅仅只是沈念眉,你们可以重新开始。”
同样的话,叶朝晖也对她说过。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他太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或者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真正投入这段感qíng,所以说的话与旁观者所说的分毫不差。
“你为什么肯告诉我这些?”她不认为他是单纯想帮她什么。
穆晋北无谓地耸肩,“你就当我看不了兄弟难受。”顿了顿又补上一句,“还有我对你那剧团势在必得的决心。”
叶朝晖早就料到会有今日局面,又怎么会为她纠结难受?倒是后面那个理由更可信一些。
“谢谢你。”她也平静下来,怪只怪命运作弄,让她遇上他,遇上他们。
穆晋北收拾好杯盘láng藉才走,“你别想太多,好好做你的演出,要想剧团东山再起,口碑比什么都重要。你老师在医院里还指着你,演完了再去看她。”
他的确是有卓绝的商业头脑和敏锐度,念眉没再多说什么。
演出彩排的时候夏安才来,他直接从机场赶过去,连酒店都没做停留。几天不见,本就沉默寡言的男人更加深沉压抑,憔悴了一圈都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