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榜_作者:海宴(349)

  “你们都不必在这儿了,让我们自便。”言阙刚一言打发走观主,回头又看见言豫津,脸顿时一沉,道,“今儿带你来是跪经的,怎么还跟着我?快到前边去!”

  “爹,”言豫津撒着娇,“真的要跪一天么?”

  “再闹就跪两天!”言阙朝儿子瞪了一眼,正要发怒,言豫津见势不好,已经一溜烟儿跑远了,看那活蹦乱跳的样子,是不是真的跑去跪经,只怕说不准。

  “这孩子,”言阙叹着气,对夏江道,“没办法,太娇惯他了,半点苦也吃不得。”

  “我看豫津还好,跟言侯你年轻时挺象的。”

  “我年轻时候哪有他这么纨绔?”言阙笑驳了一句,双眸锁住夏江的视线,有意道,“不过孩子们总是长得太快,若是夏兄的令郎还在,怕也有豫儿这么大了吧?”

  夏江心头顿时如同被针刺了一下般,一阵锐痛,不过他抿唇qiáng行忍住,没有在脸上露出来,而是冷冷道:“言兄,你约我前来,是要站在这儿谈的吗?”

  “岂敢,”言阙抬手一让,“观内已备下净室,请。”

  夏江默默迈步,随同言阙一起到了后院一间独立的明亮净室。一个小道童守在室外,大概是奉师父之命来侍候茶水的。言阙只命他将茶具放下,便遣出院外,自己亲自执壶,为夏江倒了热腾腾一杯清茶。

  “这观里的茶是一绝,夏兄尝尝?”

  夏江直视着他,根本没有理会这句客套,只伸手接住,并不饮,第一句话便是直接问道:“言兄信中说知道我一直挂念的一个人的下落,指的可是小儿吗?”

  言阙并没有立即答他,而是捧着自己的茶盅细品了两口,方缓缓放下,“夏兄当年为了红颜知已,老朋友们的劝告一概不听,弃发妻于不顾,使得她携子出走,不知所踪。现在事过多年,心里一直挂念的仍然只是那个儿子,而不是原配结褵的妻子么?”

  “这是我的家事。”夏江语声如冰,“不劳言侯cao心。”

  “既然不想让人担心,又何必见信就来呢?”

  “我来也只想问一句,既然小儿的下落当年你怎么都不肯相告,怎么今天突然又愿意说了呢?”

  言阙定定地看着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你果然还以为当年我们是不肯相告,但其实……嫂夫人走得决然,根本没有将她的行踪告诉给任何一个人。”

  夏江狐疑地冷笑,“真的?”

  “我想嫂夫人当时一定是寒心之极……”言阙看着窗外,神qíng幽幽,“因为自己的一时心善,从掖庭救出亡国为奴的女子,悉心爱护,如姐如母,却没想到这世上竟有以怨报德,全无心肠之人。……嫂夫人受此打击之后,如何再能相信他人?不告知任何人她的行踪,大概也是想要完全斩断往事的意思吧……”

  夏江颊边的肌ròu抽动了两下,又qiáng行绷住,语调仍是淡漠无qíng,“既是这样,你今日为何又要约我出来?”

  “你先稍安。”言阙瞟他一眼,不疾不缓地道,“嫂夫人走的时候没有告知任何人,这是真的,不过五年前,她还是捎了一些消息给我。”

  “为何是给你?”

  “也许是京中故人只剩我了吧。”言阙的眼神突转厉烈,尖锐地划过夏江的脸,“夏兄自己的手笔,怎么忘了?”

  夏江却不理会他的挑衅,追问道:“她说什么?”

  “她说令郎因患寒疾,未得成年而夭,自己也病重时日无多,惟愿京中故友,清明寒食能遥祭她一二……”

  夏江手中的茶杯应声而碎,滚烫的茶水溢过指fèng,他却似毫无所觉,只将yīn寒彻骨的目光死死盯住言阙,良久方咬牙道:“你以为我会信吗?”

  言阙从怀中抽出一封略呈淡huáng色的信套递了过去,“信不信自己看吧。你们同门师兄妹,就算没了夫妻恩qíng,她的字你总还认得……”

  他话未说完,夏江已一把将信抽去,急急展开来看,未看到一半,嘴唇已是青白一片,双手如同痉挛一般,将信纸撕得粉碎。

  言阙眸中露出悲凉之色,叹道:“这差不多算是她最后一件遗物了,你也真撕得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