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沄缓缓坐下身子,点头说:“不错,我没有那般脆弱,禁不得一点打击。”
她话里有话,李昭南正要迈步离开,却被她叫住:“既然来了,不说是来道歉,但至少留下来,与我论一论这诗吧?”
李昭南一怔,随而转身说:“你知道,朕不好诗词。”
江沄低着头,赏一纸青墨,状似不经道:“是吗?你我如今要说上会儿话,怕是借口便要我搜肠刮肚了。”
李昭南眉心略微一凝,江沄依然如此,从不直接表露出她的心事,她希望他留下来,可是,她依然不会直接说。
他都明白,可是面对江沄,老帮主临死前凄怆的样貌便令他心中疼痛,他一直认为,是他令他们父女俩未能见到最后一面。
他莫名止住了脚步,低声说:“便如从前,你说,朕听着吧。”
江沄淡淡一笑:“不如抚琴。”
李昭南突然感觉疲惫不堪,一天的国事已令他身心疲惫,女人间的争斗,他已经不想再想太多。
他点点头,落座在桌案旁,江沄一袭白衣素裳,柔指纤纤,一曲琴歌,便于这夜色里幽幽弥漫了整个宫宇……
……
及尔偕老:《诗经。氓》:“及尔偕老,老使我怨”
意思:本来是希望彼此能够白头偕老,没想到你却这样对待,让我忧伤不已,生活中总有怨恨。
流言如刀
次日,帝王留宿芙安宫一事便沸沸扬扬,传遍了宫宇。
李昭南直接自芙安宫上朝,后宫之内一片震dàng。
芙安宫三个字成为最常提及的字眼。
昨夜的芷蘅,将自己埋在锦被之中,泪水不知流了多少,湿了衣襟,晨,清冽的梅香随着晨风沁入心脾。
芷蘅立在窗前深深吸气,仿佛胸臆间的郁结被微微chuī散。
她转身坐在妆台前,望镜中憔悴容颜,一夜之间,竟似消瘦下不少,她捋万缕青丝,唤道:“云儿。”
云儿缓步而来,芷蘅望镜中一眼,却见云儿的脸色亦有万分倦色。
“云儿,你没睡好吗?”芷蘅关问道。
云儿轻声道:“还……还好。”
云儿依然如此,与自己似乎愈发见外,芷蘅不知这种错觉来自于何处,却越来越觉得这不是错觉。
“云儿,自我回来,你似乎很多心事。”芷蘅低声一叹。
云儿为她绾发的手,轻轻一滞,却依然涩然一笑:“没,皇后多心了。”
芷蘅望望镜中的自己,如今自己还有心力去管别人的心事吗?她的心事,又有谁来关问?
“陛下呢?昨晚都没回来。”芷蘅憔悴眼神里更有几分失落。
云儿低着眼,看不见她眼里的光:“陛下昨晚……”
她顿了一顿,说:“昨晚陛下去了芙安宫过夜。”
芙安宫!
持着一支蝶戏缠枝簪子的手一颤,那簪子落在妆台上。
芷蘅怔怔望着镜中的云儿:“什么……”
云儿声音低低的:“今儿个一早,后宫便传遍了,昨夜陛下整夜留在了芙安宫,只听说,有琴声传出来……”
芷蘅脑中轰然,霎时只余一片空白。
芷蘅怔怔道一声:“芙安宫?”
云儿应了一句。
仿佛冷雪兜头浇下来,芷蘅身子僵住,原便心伤至极,如今乍闻此事,仿佛骨子里都是冰凉的。
昨夜,他没有出现,她原以为,他是忙于国事,却不想竟是在芙安宫听琴,而听琴之后呢?
菱花铜镜似乎照见了昨夜芙安宫内一片旖旎晚色。
仿佛照见了江沄美眸顾盼,照见了李昭南旧qíng复燃!
她忽的感觉,一颗心在刹那碎成了粉末。
她怔怔的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耳边却传来云儿的声音:“皇后,其实……其实陛下后宫,本便……该是雨露均沾的,您……您不需要太过放在心上,只要陛下最宠爱的始终是您,其她人便是羡慕不来的。”
雨露均沾?芷蘅冷冷苦笑,她何尝不知?她虽自小长在无尘宫,可终是看尽了后宫争斗,终是明白,当年父皇不管多么宠爱母妃,依然会眷爱其她妃嫔,哪怕只有一些。
可是……江沄不同!
她亦曾以为李昭南亦是不同的,自她回到栖霞殿,他一直与她一起,不曾离开,令她甚至有寻常百姓家,一夫一妻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