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唐_作者:青眉如黛(166)

  “丫头,慢些跑啊!”远远地,老者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我飞奔而去,也来了个郭暧式的搂抱,“爷爷,我好想你——”

  声音嘎然而止,我僵了动作,瞪着负手站立一旁的白衣人哑然失语。“丫头,爷爷给你引见个人,他可不是别人,是爷爷这辈子唯一的徒弟。来来,你二人认识一下,他年纪长你一些,你叫声哥哥,日后爷爷不在,他可照应你一生一世哟!”老爷爷无伤大雅地打趣,我被动地被牵到他面前,呆了半天,一声哥哥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素颜倾城——师傅,她就是您老提起的那个孙女儿?”史朝义笑如chūn风,长袖一拂,我象似受了一股极柔的牵引,微微一福,他双手相扶。

  “你……是爷爷这辈子唯一的徒弟?那……闵浩呢?”我盯着他的靴尖傻傻地问。

  “闵浩师从国手神医门下,只不过,”他温雅的语声低低地由我头顶传来,“只不过他要尊称你爷爷一声师祖!”

  洗脸梳头,换衫穿鞋,我几乎是无地自容,无以言对。朝英推我出房,我挪到外间,一壶香茗,斟满茶盏,一声“谢谢”低如蚊蚁。他指尖“综综”弹着杯缘,自若淡笑,也不来接口。我可说过了啊,我向朝英撇嘴,她挤眉弄眼又跺脚又摇头的。哎,算了吧,要谢就谢到底吧,我那时是迁怒了他,把什么因果都推了他身上,他这般的费尽心思还不是为了我好。“朝义……哥哥,谢谢你。”他咕咚一口饮尽香茗,“珍珠,我等这一声等了很久了。”

  上天真是厚待我,两日之内,两个曾让我无所是从的男人坦然与我握手言和,其实,我何尝不希望我与安庆绪之间会是这样的结局。历史告诉我,史朝义和安庆绪终将与大唐为敌,与大哥和李俶为敌,可是撇开政治,撇开杀戮,我始终无法真正仇视,我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恨,他们对我,曾是真心真意的关心和爱护,那么多年前。

  “闵浩治外伤还行,不过内里的调理还欠些火候。你积弱体虚,又尤其得宫寒,他吓得不敢下方了。”他抿唇微笑,老爷爷放下我搭我脉的两指也持相同看法,与去年相比,爷爷疑惑我怎愈来愈矜贵,娇弱得好似一阵风就能chuī去似的。“还不是那些庸医误的。”他提笔下方,爷爷瞄上一眼,咦了一声,不多会儿再咦一声,小指一指,微微下压,他回笔重写,想是份量减了,爷爷这才点首认可。

  “朝义,你用药已如神,只是一点,我再三提过,是药三分毒,有时不可过猛,会伤了其他啊!”爷爷遵遵教悔,他受教,举一反三地刷刷写下另一张药方请求指点。

  “这张方……”爷爷沉吟,突地一拍案,“这是为安禄山问的吧!你收回吧!为师不会多说半个字!”

  “师傅,这回是徒儿求您指点。家父与他有些jiāoqíng,父亲之命徒儿一样要遵从。徒儿自知医术有限,师傅只需指点徒儿一二,这与师傅的誓言是并无相违的。”史朝义恳切相求,爷爷脾气拗起就是不允。言语之间我才知年初李俶遍寻爷爷时正是他避走回纥,为得是不受安禄山的治病之邀。安禄山年进六旬,除了体胖之外还有严重的背疽之症,发作起来脾气bào躁,任意鞭鞑下人,令近身的人苦不堪言。医术之高如史朝义也不能诊治,而爷爷一是不满其所作所为,二是因一位老友因惹了安家而家破人亡,因此立下重誓即使断臂也绝不为其施以歧huáng之术。

  “为师只可告诉你,以你的方子尚可压制他的疽症,不过,多则一年,少则半年,必定目不能视颠狂大发,这是他的报应!为师言尽于此!”爷爷一顿茶盏转回后堂,史朝义空座前厅默然无语,我两厢看看,想走怕怠慢了他,不走又十分尴尬。

  枯坐一阵他起身告辞,“我先走了,明日可是为师傅做寿?”

  “嗯,我简单做几道菜,都是些江南的菜式,明日……你来么?”我送他出门,外面已是艳阳高照,他素恶热,朝英在门口守着,一见他出来立刻递去个小篮,篮里白帕几块,垫着冰块,冰镇得凉慡。

  “你欢迎我么?”他边抹帕边问我,声音隔着帕子闷闷,我心虚一阵,心里明白若是他来日后李俶必是不高兴的。“我早知道,”他自嘲笑笑,放了帕出门,门外随从已在烈日下牵马候着,“我提早一日来正是为此,无妨,师傅大寿有你在也好,我么,心意也到了……倒是你,冰的凉的少饮些,积了虚寒今后苦头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