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我死了吗?”我喝下苦得发涩的汤。
“当然没有。”他拿去碗,换了清水漱口,然后是一颗果脯,一点儿也不酸,甜甜津津的,他放进我嘴里,“还有,我不是孟婆。珍珠,从今以后,我是你的朝义。”
第四十二章 意难平(一)
第四十二章 意难平(一)
第二个十月初三,至德元年闰月的十月初三,最后一根金针由耳边收去,层层纱布拆离眼前,他挡住我眼睛,以胸。
我想睁眼,他一把拢住我,我陷入他怀,他胸膛很厚,温暖厚实。“珍珠,慢一点,慢点睁眼,一点一点来,习惯了再睁眼,啊,我们慢慢来啊。”我点头,他侧过我脸,一点一点移开遮挡的衣袖。
我慢慢睁眼,入目仍是一片黑色,那是他的袍袖。
“小姐,小姐我在这里,小姐看得见吗?我是朝英。”
我转过脸,她穿了绛红的衣裳,与帏帐被褥一样的颜色,她象个巾帼女将,jīng神利落,气色也比以前好,一脸开心真诚的笑,见到我能与她对视,她放下手中餐盒,悄声退去。
“珍珠,不看看我吗?不敢看我?还是不想?我就那么……讨厌?”
他在我头顶轻声,一些些哀怨,一些些责难,还有的,是宠和溺。我低头看自己的衣角,粉粉的水红衣裙,有一些刺目酸痛,他挡住我的眼,“慢点,你刚看得见,不能看太亮的东西,我帮你换掉,来……左手给我,再右手……腾腾身,靠在我身上,来,还要涂药,不能忘了。”我隈去,倚去,靠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胸膛,看着黑衣黑袖的手解开襟扣,解开裙带,左手,右手,他褪下我袖拢,然后腾起我身,绕去裙摆,再然后,他轻轻解开我里衣,平放我躺下,以手沾药,由肩颈至脚踝,一贯的细致轻抚,掌心揉按,源源温热。
穿衣的时候他动作变快,只在系腰带时费了些功夫,两根丝带重叠,左手绕一个圈,然后将两根丝带从两个结的中间穿过,打开,再绕一个略小的圈,双蝴蝶结法。我喜欢双蝴蝶结,他应该只见我打过一次,六年前的幽州城外,他在车里洗漱,腰带松了,我背身去系。
他拉过我收到怀中,我坐在他腿间,他双腿绕在我身侧,是想过也是没想过,他张开外袍我便伸去双手,习以为常,不假默契。他收拢我凉凉的手到袍里,“珍珠,”他在我颈后温切地笑,“今日是你生辰,补过的生辰,珍珠,我送你一件礼物好不好,你若现在不喜欢,可以慢慢去喜欢。”
礼物,他送的礼物,难道又是支钗,我静静呼吸,他扳过我身子,气息慢慢迫近。睫上柔软温润,是他的唇,他轻烙上,“珍珠,不想知道是什么?”我侧去,擦过他颊,窝进他怀中一侧,他等了会儿,彼此无动静,一室安宁沉静。“睡吧,睡吧,又拉下顿药。”他在我耳边无可奈何地笑,熄烛、盖被、落帐,他在黑暗中张手抱我,极轻极柔地在我发上厮磨,“珍珠……”他低声唤我,“应我一声……对我说句话,啊。”嗯,我轻嗯,他一下掀开被子。“阿欠”,我小小打个喷涕,“冷了?”他掖紧被角,隔了许久,帷帐落下。
一觉醒来窗外漆黑,他睡在房里的暖炕上,面朝我,身上盖了薄毯,左手贴于身侧,右手放于枕边,他的睡姿象军人一样,自律严谨。我没了睡意,如以前每次醒来一样,看看窗外,看看屋子,再,看看他。
昨夜,他要我看他,我不肯,其实我已看过他,在他第三次为我施针时。我们重遇的第一晚,他忙了一夜,他为我周身验伤,他为我煎药chuī凉,他哺我喝下一碗碗汤药,他以新煮jī蛋消去我一颊红肿。我在chuáng上躺了整整一个月,前半个月喝尽了各种各样的苦药,后半个月吃尽了各种各样的汤膳,他每隔两日为我施针一次,第三次施针时他问我可能看见光亮,我没回应,其实那时我已能看见,我模模糊糊地看见他,他穿了黑衣,屡屡举袖,黑色袖管上片片的汗湿。
“珍珠。”他突然叫我,我吓了一记,定晴去看他眼眸未睁身躯未动,原来是梦中呓语,我翻身再睡,眼底朦朦。
第二日醒来他已不在房中,朝英进房,洗漱鬟发,看到镜中的人我心跳慢了一记。长长的发已放下,齐齐至腰,额前留海薄薄,左右双鬟髻发,缀以珠环。郭珍珠,那是十四岁时的郭珍珠,容颜无改,白晰jīng致,若说改的,只是无笑无声得象一尊瓷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