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讲两桩,第一桩是便桥你遇袭那件,我没能回去救你,所以我,失去你。”他点水画桌,写下“便桥”二字。“我出生一月便由皇爷爷亲手抱回宫中,他给我取名俶,意味美善之意,他亲口封我为嫡皇孙,抚育教养用心良苦,在我心里,爷爷便是我至亲之人,多过我生母,多过我养母,还多过我父皇。他宠爱杨贵妃,贵妃娘娘与她兄姐截然不同,她并不争宠,也不涉政,甚至,你也知,她用零陵香,她宁愿终生不育免夺嫡之灾。便桥我离开你时说过,皇爷爷年纪大了,风雨飘零孤苦终老,我不忍心,贵妃娘娘是他老人家晚年相伴,我身为他孙儿平日再是如何孝顺也是承他所荫受他所庇,他老人家真正有难之时,我岂能眼见他痛失所爱。”
“所以我……马嵬驿是倓人前指挥,他指令六军不发,他与陈玄礼请爷爷jiāo出贵妃平息众将士之怒。我去得晚,我只来得及从白绫下救下贵妃,那迷药,桐莞加huáng雚,第一次是用在这里,我请贵妃饮下此药,然后以假死骗过众人,一夜送出六十里,到安全之所再让圆行护送去东瀛,直至今日,他二人仍在扶桑。我救了一个女人,付出的代价就是,失去你。”
李豫说到此处,我已不知是惊是悲,原来,后世的传说竟是真真实实,马嵬驿香消玉陨是历史之真,杨贵妃东渡扶桑却也是人间之实,李豫,是他……“那一夜,我派王思礼回便桥救你,他救回了系和逽儿,伊贺后来赶上,他抱来的是适儿,我知你和瑾儿仍未逃出,王思礼折返再回,后来……后来他们告诉我救回了你,孩子找不到了,我远远看到你坐在车里,我以为是你,我真的以为是你……脸象,头发象,衣服也象……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这么象你,我要是知道,绝不会北上。”
李豫清泪纵流,他告诉我他听她第一声叫他殿下时的浑身冰彻,他的悔断肝肠,李系的第一棍,他跪地,第二棍,他人事不知,醒来,一切,太晚。
“我们之间,太多误会,太多阻挠,太多,yīn差阳错,造化弄人。我第一次出师,我们只一水之隔,我在咸阳,你在便桥,我若知你生死一线,我若知你受尽折磨,我若知你苦痛挣扎,我……我不会舍你,便是如今,我也绝不舍你!”李豫探手怀中,一轴明huáng绫锦呈我面前,“今年四月,父皇祭天遇刺,行军中允独孤颖舍身相救,壮烈牺牲。父皇感念其忠勇追封太子中允,我请求立其义妹为良娣,父皇亲笔下诏赐婚。你可知,我为何如此?”他神肃问我,我措不及防,望他望锦,答案呼之yù出。“我朝亲王可纳孺人两名,崔氏马嵬之后便成痴傻,如今良娣独孤氏便是唯一侧妃,我只要你知道,我李豫纳一良娣不在乎她是独孤氏亦或是张氏王氏,我只在乎你,珍珠,独孤清河,接旨吧!”
他满满期许,我满满悲痛。“为何?珍珠,你毋须担忧,独孤氏颇有心计之人,我将她放在宫中随张妃与她去斗,你只需做我的珍珠,其余滕妾只是储君之责任,更毋须……”我只是摇头,我只是说不,独孤清河,她已嫁过一次,再不会嫁第二次,“殿下,您请回吧,您所说一切我已明白,yīn差阳错,造化弄人,您请回吧!”我推桌而起,他紧抓我手,紧紧不放。“珍珠,我还未说完,还有一桩,你听我说,听我说完!”我被他扯住,他指天为誓,“珍珠,你信我,勿信他人,我与青桐并未有私,举止有失是我的错……我若说我不介意你……那是自欺欺人,你错一回,我也错一回,如今,你我各谅解一回,不知这样,你可能心里好受?”
李豫qíng急出口,我默默注视,夫妻两年,战乱两年,和离一年,所谓世事变迁,王质烂柯。
“即便不为其他,也为适儿与瑾儿想想,适儿一出生即离开你,如今已三岁了,你怎舍得他再无娘亲教诲。”他重重再击,我含泪点头,“珍珠,我知你会答应,这般,再好不过。”他如释重负,展眉舒怀。“殿下误会了,我没答应。”我撸下他手,他面色渐沉,这一番话,是无数次午夜梦回面对己心,他是骄傲自负之人,原本,我并不打算亲口对他。“殿下,我提出和离,原因有三,愧疚是一,qíng逝其二,还有一点,便是成全于你。今日你告诉我第一件事便是我愧疚之处,再有千般理由,我未坚信你,忠于你,便是我错,无可挽回。我也扪心自问,你我再回不到从前,此中原因你我心里自有计较,过去之事我不再提,但是,我大嫂行正坐端,从不道人长短,她所言所为,无须他人评价。至于第三点,宫闱艰险人言可畏,你前路艰难我都明白,隐姓埋名,不见儿女,我都做了,我成全你,请你也成全我,我,从没想过换个姓氏身份再跟你,无论你信于不信,我没想过,也不想要,所以,儿女之念,你不该以此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