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攀他臂,举而未落,他折臂枕下,衣袍一角指间滑过。“朝义哥哥,是不是我,我惹你生气了?”我冲他宽背,qiáng忍涩楚。我没告诉他,没告诉他李豫对我…可那些真实让我恐惧不时,我们分别太久,第一夜云雨我晕厥不醒,我yīn影心头,他又何尝不是,我可是伤了他自尊?
“没,我心qíng不好,别放在心上。”他翻身绕臂,我枕上他臂弯,几分心安,几分担忧。
“那首诗,你爹爹写的那首诗,我想是因为‘赤’与‘至’、‘huáng’与‘王’相押韵,所以才是‘半赤已半huáng,一半与周至,一半与怀王。’樱桃送到这里不容易,赤的甜,huáng的也甜,你爹爹记挂你,你莫多心。”我委婉措辞,史朝义近来心事重重,手下将士如田乾真者又添柴助火,我实在怕,怕他们父子反目,我想,又不敢,告诉他历史的轨迹,史朝义不是这种人,绝不是。
“我知道,这种诗只有老头子写得出,狗屁不通!”他闷笑了记,捏了捏我手,忽然问道,“珍珠,我问你一句,我与李豫,在你心里,孰先,孰后?”
孰先,孰后?
为什么这么问?为什么问这?
我呆了下,居高临下,他手扶我下巴,灼灼于我对视。“那么,若不是你大哥,这次你也不会回到我身边,哪怕我们咫尺相对,是不是?”他极快翻身平躺,双眼微闭,所有qíng绪,隐于密睫。
“私…终是不好…大哥大嫂…”我不知该如何答他,爱之深,责自切,他的宽容包容渐渐变化,不是不爱,而是太爱,他用心太深,我们之间,始终是他用qíng多过于我。“非伊莫属,爱不另与。朝义哥哥,原谅我一次,以后,不会了,不会再这样…”他没做声,但搂紧我。
四月二十一,晨起日出,史军前、中、后军营门紧闭刀枪入鞘,我站立后军山头登高而望,邺郡城门哑哑打开,朽腐青墰斑纠不堪,中轴大道污油泥泞…我不再看,今日是属于史朝义、安庆绪这两位绝代枭雄,楚河汉界,止戈为武,史朝义说到,就会做到。
我的脸色也许很差,差到朝英见到我时几乎嚷着要请史朝义回来,这丫头又脱线了,今日安史合谈,史朝义刻意约于营外,诚意谈判。他苦心令人动容,钦差周至被他扫地出营,莽将田乾真教他严闭后军,他极为看重今日,一丝一毫不许出其意外,临走嘱咐,任何人等,不得喧哗,不得出营,不得妄动兵甲。
日头渐渐升高,我回帐中静等,随手翻翻案上卷宗,齐整地图军文,一封未完信笺让我驻目一刻,他果然是心中早有了主意,连下四城,他回他父亲说只打下野戌、河清二城;兵临城下,他说士卒折损不少归心似箭,简而言之,他打定主意私下把河阳、缺门让给安庆绪,以求和为贵。他本不需如此,手握重兵的是他,士气高昂的也是他,称雄天下谁人不想?万里河山谁人不要?他是力排众议求“义气”二字,史书说他虚qíng假义卖友求荣,实在不公不正不真不实。我枕案而笑,也许不久之后他会神采飞扬回来,他那夜说,“那么多年了,斗了那么多年,打了那么多年,我当年想要一切都已得到,除了你,其余一切我只想回到从前…”我也是这样期望,若是从前太难,那就挽住今日,鸳鸯锦,时光驻,梅花绽,不难,不难啊。
往往事qíng改变人,人却不能改变事,后来,一直到很久以后,我才能放下乾元二年四月二十一日这一日,而他,史朝义,他屈膝向我…我是被田乾真的大嗓吵醒,而真正让我醍醐灌顶如坠冰窟的却是他们的对话,田乾真、李怀仙、李宝臣、李归仁,史朝义最得力的四名大将。我醒时田乾真正怪笑连连,他嘲讽李归仁,“李三,我这句有没有说错?大哥让我们做了周至是不是?我说假?还是你记xing差?”李归仁不应,他是默认,史朝义呈他父亲的书信都已准备好,件件与周至亲眼目睹不同,以他行事手段,自然不会等着周至回范阳戳穿自己,他的手法,经年不变…“老三,我觉得这办法极好,让周至去杀安庆绪,既没让王爷为难,也让他死个名声大震,忠心报国为国捐躯啊,姓周的穷酸不是一直挂在嘴上嘛,成全了他呀,嘿嘿!”
“我也这么看,前军有我的人,刚传话来了,王爷送了河阳、缺门给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河阳,缺门,谁打下来的?大燕怀王打下来的!我们打下来的!送他?送他见阎王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