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相师李淳风曾预言唐五代武氏兴,李该乃李淳风嫡孙,他若判定帝相之相,岂是妄言。只不过,今世他官势亨通,后世他生财有道,都掩不去,为商本xing——忠字不足,利字有余。他助我成势,助我平乱,助我权倾天下,每一次,都是jiāo易!
牢记牢忆他描述丝绸之路那时,色舞眉飞,神采飞扬。之后,他淡然要求,“珍珠,你随了她吧。”今次,他动之以qíng坦白身世,无非是要那钗,要那令他们兄妹坠落此间的玉钗。何为中国,何为穿越,这匪疑所思一段,我不信,半字不信!非是不信穿越奇闻,而是,不信他最末一句!千年因缘,将她赐我,我若双手奉还玉钗他必立即毁去,那么,千年之后,她又怎会梦回大唐?
我握钗而去,她已熟睡,系掖被起身。“我在她茶中混了助眠之药,王兄请到外间说话。”系引我去外间,我们秉烛夜谈,思忖对策。
更鼓敲过三遍,宫门落锁,我需立刻返回。“系,你回东宫。我等珍珠醒来,有些话需当面对她说。”我解剑解氅,他接过。
“王兄。”他叫我。
“你说。”我半侧椅榻,抽取卷宗。
“了了这里,我出外一段时日,也累了。”他心无旁鹜地系剑系氅,向门外去。靴声由近及远,果然消去。不指望,也不希望,我以卷覆面,他无须说,我也甚么都不想知。“我去吴兴,也许三年,五年,也许很久。”他声音响起,有一拄香时间,没再说话。“我是等,等她……忘尽心中qíng。”他如是坦诚,吱呀门启轻巧,慢慢撕裂……蜡炬成灰,我落笔成朱,臃肿紫袍在我面前伏下,双手过顶,虔心接诏。
“还有一桩,宁国公主,本王再不想看见。”我倦极靠上椅榻,绸薄纸卷很快湿润贴面。方才月轮皎洁,我守她冰雪睡颜许久,漫漫慢慢,何曾能眠。
“老奴遵命。”口称老奴,李辅国垂眉退去。
珍珠,忘尽心中qíng,遗下爱与痴,是他们,教会我。
我忏心。
第三十三章 忘尽心中qíng(四)
“忘尽心中qíng”,一杯饮尽,他朝两忘。
我无勉qiáng,他却踌躇。
李豫把住我手,似纠葛,似挣扎,似难为。悲,缘来是注定,哀,悔当初用qíng。我泪花盈睫,去笑,去凑唇,一口,两口……“珍珠!”他突然一把夺碗,捞我背身一记击下。“吐出来!来人!水!拿水来!珍珠!吐出来!”他用力摇我晃我,声声嘶心裂肺,qiáng灌qiángbī,bī我呕尽苦水。
混乱一场,他力尽坐倒地下,一支羊脂小瓶掉落地上,摔个粉碎。“我可对任何人狠心,惟独是你。” 李豫摇晃站起,覆唇压下。一记纠缠承转,我咳尽肺气。“明日过后,随我进宫。”他抚我绯嫣双颊,指尖温度渐渐远离,“明日,待我把天下间最好的得来送你……”
我泪满面,力怠尽,看他离去,看他门关,斩断前尘。
每一日日出日落,是人所不能扭转,我醒时手遮阳光,那个“明日”,终是到来。
“醒了?”有人拨开我手,在我头顶上方发声,是名宫女,宫装流苏垂落我脸,脂粉香气似有若无。“怎么?都不记得了?”她撑手我耳侧两边,冰霜丽颜冷笑连连。
“昨日,那位太子殿下亲自煎药,亲侍榻间,还在一帮太医宫女面前大失常态。好个多qíng的太子,要你喝药是因爱极你,要你吐药也是爱极你,你可知这药乃是恒罗斯再西,大秦国与波斯国那处得来,那处人种qiáng壮彪悍,就连个未长成的女娃都比你高壮。李殿下是舍不得,怕伤了你……最末一句尤感人肺腑啊,天下间最好的得来?拱手河山讨你欢?呵呵,如此,真要恭喜——娘娘!”她愈说愈凉,最末两字“娘娘”,忽掌击枕边,道声“罢了”。(注:“大秦”为古代对左方或西方之义的音译,即安息人称其西方罗马领地的名称。)我忽然口吃,睁睁看她冷笑,看她拂袖,看她转身……用尽全力,我大叫——
她不转身,不回应,冰塑般站立。
我扑地爬去,扯她裙,扯她袖。“朝义哥哥……”
我跪地,颤声叫,埋首她腿间,“朝义哥哥,朝义哥哥,朝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