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上没有鬼,那些人,是被蚂蚁吃掉的。”
我闷在帽子里回嘴,郭曜伸手拨了拨我帽,问道,“你都看到了?”
“嗯,我看到。”我嗯了声,郭曜刚才的说辞有一处明显是假,那就是那三百零一个人不是人间消失,而是变成了三百零一副白骨骷偻,就好象我们骑马路过的那些残桓断壁下,到处是人骨,只不过,那些人骨全部焦黑,看来这里不久之前发生了一次大火灾,也许正是那场火,李豫才得以逃出鬼城。
“不错,失踪在白亭海的人都是被沙漠行军蚁吃得皮ròu皆无,只剩一副白骨。世人愚昧,信那些鬼神之说,其实道理浅显。这里方圆百里都是沙漠,只此一块盐碱白疙瘩,一到晚上,沙漠里的行军蚁就往凉快地方爬过来,通过地下裂fèng钻到地上。你不晓得这些蚂蚁的厉害,行军蚁又叫食人蚁,迅如行军,所过之处,人畜俱成白骨。不过,数日之前白亭海莫名被天雷击中,李豫乘天火逃出,教我功亏一篑。”
郭曜微微发笑指点北面,他如今真是脱胎换骨,毒计教天火烧得功亏一篑居然戾气全无。“是我把李豫引出长安,他新君登基急于收复洛阳,还有他被郭子仪摆了一道恨不得立刻证明自己能耐非是凡事依赖郭家。如此,他既出了长安我怎能放过天赐良机,我的人死了不少,但是死两个也要拖他一双,所以我打到河中,再打到关中,关中过去是陇西,陇西再北是塞外,堂堂一国之君被bī逃进鬼城,你现在可知我郭曜能耐?哈哈!珍珠,你现在可还瞧不起我!”郭曜振臂迎风,威风无限,他愈骄傲,李豫便愈láng狈,想那人身为九五至尊居然被人追杀千里,如今君临天下的身份更成了掣肘,李豫若表露身份向各镇求援,国难之中人心怀叵测不说,若是天下人知一国皇帝并未坐镇京师而是亡命奔逃,则民心乱矣,大唐亦乱矣,郭曜选择吐藩入侵之机诳他出京,的确是极为高明。“你别得意得太早,你买凶的那个杀手,利突先,不是那种收人钱为人推磨的主。刚才我们看到的都是人骨是不是?那也就是说利突先只围了鬼城,却没尽心尽力去攻打,否则,怎不见他的人受伤?也不见地上有搏杀血迹?郭曜,你别打雁的反被雁啄了眼……”
我好心提醒反被他一把扭了手腕,一手生疼,刹那泪涌出来。“你挑拨离间想我们窝里斗是不是?你想什么我会不知!”郭曜扭了我腕,策马奔驰不停,而我闭嘴咬唇,不吭不求,这一日疾行四十五里,直到金塔县城茫茫可见,他勒马停下,一离开他掌握,我倒地gān呕,不仅眩晕,腿麻得再不能行走。
“你背她,她伤根手指头我唯你是问!”郭曜不等我平复即唤人背我,我宁可自己爬也不让那些双手血腥的人碰,抽泣着说不,那人浑厚声音叫我别哭,原来是铁摩勒。“你?”我急出了泪,这昆仑奴怎么又跟来了!
“姑娘别哭,摩勒背姑娘。”铁摩勒拼命掸衣掸灰想把自己弄得gān净些,我不是嫌他脏,我只是急他怎么又来,郭曜手段难道他还没领教够?“摩勒一直远远跟着姑娘,崔公子……嗳,姑娘的兄长说那些胡人非是善男信女,故要摩勒保护姑娘……嗳,姑娘的兄长说先前是一场气怒了些,姑娘的兄长发誓再不会伤我昆仑奴……”
“他发誓你也信。”我趴在铁摩勒背上叹他老实可欺,郭曜连李豫都敢杀,还有什么他做不出。“是摩勒大错在先,摩勒怎能扔下姑娘不管。”
铁摩勒背着我前进,几名昆仑奴挑着重物大锅充作伙夫跟着队伍走在前面,快步路过我们身边时也连连应声。“我族人共三十八名,赶路二十日回灵州有二十人,剩下十八人,前日伤了十一名,还有七名自愿留下跟随摩勒,我等八人会尽力保护姑娘。”
铁摩勒不善言辞句句坦诚,他明明可以一走了之却偏偏留下重蹈危险,昆仑奴的“义”“气”是有些耿直,耿直得让人心酸。算了,多说无益,也许郭曜与那利突先其实互不信任,所以自保重要,来不及有心力害人,只是这铁摩勒实在耿得象头牛似的,还跟了另外七条牛,不,是八条牛,这人数数都不会,明明刚才走过的是八名昆仑奴。
“你族人回灵州做什么?”我忽然想到个问题,他不是说郭曜化身崔生时帮他赎回了三十八名族人吗,好不容易脱了奴籍还回灵州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