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唐_作者:青眉如黛(64)

  日日卧chuáng,聊以自慰的只有那支鱼袋,还有那块玉佩。他说那玉是他生母遗物,当年太子李亨只是个陕王,不得瞩目,他母亲也非陕王钟爱。一朝怀孕,十月怀胎,生下他便血崩而卒。他由太子妃韦妃养大,韦妃却因李林甫而遭废,抑郁病亡。他说此玉他从未离身,只因那令他深深记住两位母亲。

  人人看到的都是他那喜惧不形于色的外表,而我看到的却是爱憎分明喜笑怒嗔的他。所以才会处心积虑拔除李氏一党以祭九泉之下的忠义之士,所以才会几番苛责在我面前忘形失却冷静。

  爱之深、责之切,我能想象金玉之质的他有多么不可忍受我与他人的唇舌之事。他本是不信的吧,本是心怀侥幸,qíng浓之时却如鲠在喉,不问不慡。一经证实便妒火中烧,难以释怀又难以舍弃。

  现在的他该是在长安了吧,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百丈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七香车、玉恪辇、金鞭执、宝盖承、凤流苏,我们终是两个世界的人。

  一双温柔手抚上我发,“李……”我回身,脱口而出。

  “看来你并不欢迎我。”史朝义抖袍坐到chuáng边,搭了我腕,自嘲一笑。

  长孙全绪说为我症病的前人用药如神果然不假,史朝义对当地大夫的药方哧之以鼻,落笔开方,嘱咐郭旰依方抓药毫厘不差,几日之后我已能到院中走动。

  “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chūn休。”捂炉赏雪,看他苑中练刀,我信手拈来,他气定收势。

  “往日我听你唱的可是she雕引弓塞外奔驰逐糙四方沙漠苍茫,今日又是花呀又是雨雪的,女儿家长大了心思果然难猜,可再不能把你当作从前的小丫头罗。”炭火温热了药膏,他抹了我掌心细细搽匀搓热,一边感慨自语。

  “什么嘛,人家在生病呀,你有看过病榻缠绵一月的人豪气冲天放声高歌的嘛。”我嗔怪,他陪笑,城中唯一一座江南人开的酒楼伙计来问今日用些什么菜式,我还未作答,他已如数家珍报了出来,最末还嘱咐糖醋刀鱼要去腥去腻糖多醋少,他可真了解我。

  “你咳嗽未好,本该忌荤腥,不过病了那么久也该补补身子,这刀鱼是河鱼,我再改几味药,应该没什么大碍。”他微挑眉,抓紧我手,“别动呀,还未搽好,要发热发红,这药才能入肤,不然哪有效用。”

  我尴尬了些,本以为他亲自为我上药是有所图,原来药理如此,我倒是错怪君子了。

  呆呆看了他会儿,他倒是耐xing极好,我掌伤刚好,力度大不得,力小了又搽了白搽,他本畏热,偏靠了炭火边为我上药,一靠就是大半个时辰,史朝义真是天下间难得的好男人。要说他与安庆绪对我最大的不同就是,他会表白,也会对你好,却不是咄咄bī人那种,只消一个暗示,他知晓了你的心意自会隐于身后,不再死缠烂打。扬州那位史管家必是告知了他当日的一言一行,他便自动消失,今日大哥求他,他才来,毫无芥蒂。这样的男人,真……要是他不姓史该多好,我早于李俶之前接受他,也无今日烦恼。

  正想间,眼前俊脸放大,“珍珠,怎么发呆了?不舒服?”他凑近我,一股淡淡药香。

  “没,我是想,那个疤,会不会好。”我乱乱掩饰。

  “当然,谁的疤好不了都行,只你手上不能有半点暇疵。柔荑纤纤,香培玉琢,任谁都下不了手,你倒好,自个倒下了狠手。”他一拍我手,落掌轻若鸿毛。

  柔荑纤纤,香培玉琢,形容女子双手之美。大哥说我不懂男人,男人专注于女子手足之美才是真正疼在心里爱在心里,李俶他也极爱我的手,我曾想学些防身之术,他死活不肯,说有他在无需顾忧安全,弄粗弄伤了手才叫大大的不划算,原来是这样啊。

  “以后别she驽了,弩机虽不用拉弓张弦,后座力也惊人,会伤了手。”上药完毕,他想想又追加一句,我莫明,我多久没she过弩了,自凉州心爱的弩机被人抢走后。

  晚饭吃鱼,我又挑剔了,郭旰和史朝义都说味道不错,李嗣业就更品不出味来。我一一指点,河鱼该放养,勤换水,氧气足,光照充,这样才肥美,做菜时要活杀,鱼鲮去尽,背筋抽掉,入锅两面煎至金huáng,糖醋淋汁入ròu七分,余味绕梁三日才算是真正地西湖糖鱼,这几位老兄以为糖多醋多就是糖醋鱼呀,真是好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