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一只孤零零的船,一个人在海上漂流很久,然后孤勇地告诉别人,他什么也不牵挂,因为没什么人在牵挂他。
秦真忽然就问他:“看不见颜色了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外公走了你很伤心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一个人住着大房子里孤零零的很害怕,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
“父母又不是圣人,也不过是普通人而已,普通人谁不会犯错呢?他们也后悔,他们也想为当初做错事qíng向你道歉,可是你都不给他们机会,难道要一辈子这么关系僵硬下去?”
“……”
“程陆扬,不要总死守着那条底线,你不走出来,又怎么指望别人走进去?”
“……”
“明天带我回你家吧,带我回去见见你父母,好不好?”
“……”
“好不好,好不好,好不好?”她像个孩子一样急得上蹿下跳,拉着他的衣领不断晃啊晃,“带我去见见嘛,见了我就嫁给你,好不好?”
“……这可是你说的,好!”最后一个字忽然变得gān脆利落起来。
秦真忽然觉得,他是不是妥协得太快了一点啊?
“那,明天去之前,先跟我去一趟医院好不好?”
***
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程陆扬坐着没动。
秦真伸手拉拉他的衣服,“走啦,到了!”
“秦真……”程陆扬的声音有点无奈,“都跟你说了,其实根本没有必要来的,如果能治好,你以为我会任由它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妈经常说我不见棺材不掉泪,所以我不听你的,只听医生的。”
程陆扬摇摇头,跟着她下了车。
他不喜欢医院,从来就不喜欢,小时候是因为体弱多病,一来医院就要打针,再后来是因为外公死了之后,他因为短暂失明被送来医院治疗了一个多月。
在陷入一片黑暗的日子里,他的身边只有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医生护士来了又走,除此之外再没有别人。
每天早上听到病房的门被人打开,他就知道那是护士来给他打针了,之后不断有医生用电筒照他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问他:“看得见吗?”
当他回答看不见,又会有人替他针灸,那些细小的针孔cha入面部,疼得他不断哭泣。
一个月,翻来覆去的折腾,终于有一天他看得见了。
但是那天以后,他的色觉就逐渐退化了,开始那几年只是红绿色觉,一直到近几年才变成了全色盲。
他不敢吱声,更不敢告诉父母,甚至连程旭冬也不敢说,他怕他们又会把他送来那个冷冰冰的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已经让他害怕了,更别提日复一日不断扎针的折磨。
就这样,他死守着那个秘密一直到如今,只有秦真发现了。
从医院出来以后,秦真一直没说话,看得出,她受的打击比他自己还要大。
程陆扬看她愁眉苦脸的样子,倒是忍俊不禁,“gān什么呀?天塌下来了?我只不过是一点小毛病罢了,gān嘛摆出一副我得了绝症而你就要成为寡妇的表qíng?”
秦真给了他一拳。
他却顺势拉住她的手,将她往怀里一拉,低下头来认认真真地看着她。
“秦真,我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我看不看颜色了,我是个色盲,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开车,也没办法帮你正确地搭配衣服,我可能会在买花的时候给你错买了别的颜色,可能没办法在你染发之后回答你这个颜色好不好看,可能会在公众场合因为分不清颜色而出丑,我甚至需要依赖你帮我做搭配衣服诸如此类的事qíng……”他停顿几秒,清清楚楚地问她,“这样的程陆扬,你会嫌弃吗?”
他难得这么认真,眼里没有一星半点开玩笑的神色。
那双黑漆漆的眼眸那么好看,璀璨夺目得就像夜空里的星星,叫人忍不住屏息观看,而她所看见的全部就是自己的倒影,那么清晰地映在那双眼眸中。
她忍不住眼眶发热,声音也沙哑了几分,“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程陆扬扑哧一声笑起来,“行,那我们就谁都别互相嫌弃了,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