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不让自己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条鲜血横流的鱼。
这算不算是开了个先河呢?
若是今后史官给她写了传记,她会不会成为因为第一个拥有杀鱼的勇气而流芳百世的后宫之主?
手上染上了鲜血,那鱼也终于勉qiáng被剖gān净了,楚颜回过头去对上两双神色各异的眼眸,从容不迫地捧着鱼朝厨房走。
屋内一时无言,片刻之后,顾知轻轻笑起来,“祁儿,你这太子妃似乎不是寻常女子啊。”
顾祁回过头来,看着皇叔眼里若有所思的锋芒,也是微微一笑,“皇叔说得是。”
那厢的楚颜在厨房里琢磨怎么做鱼,这边的叔侄从从容容地开始了谈话。
顾知从不主动问宫里的事,顾祁就一桩一桩地说,比如朝政之事,再比如……即将到来的选秀。
顾知倒了杯冷茶凑到嘴边,在听到选秀二字时,手上一滞,似笑非笑地问他,“选秀?你的主意?”
顾祁沉默片刻,“算是。”
“娶太子妃是你不得不向赵武妥协,而今选秀、广充后宫,是要打他的脸,把其他朝臣的地位也给提起来,好让新旧势力自相残杀,你就趁此机会稳固皇权,顺便坐收渔利?”
“是。”
“那我猜一猜,外面那个太子妃是赵家千金,而你要打击赵武,首先就要打她的脸,所以才会刚刚大婚,又在人家刚死了母亲的时候,你却在这边如火如荼地要选秀,对么?呵……倒是个好主意。”
“皇叔!”顾祁面色倏地一沉,猛地抬头望着顾知,而后者眸光清明,宛若高山之巅的耀耀白雪,有刺穿一切的力量。
顾祁握紧了拳头,涩涩地说道,“不是这样,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想伤害她。”
顾知轻笑两声,抬眸看了顾祁一眼,不紧不慢地说,“不想伤害她?”
顾祁没说话。
顾 知悠悠地把那口冷茶喝了下去,这才淡淡地说,“自欺欺人是懦夫才会做的事。祁儿,你长这么大,皇叔并没有一路看着你走过来,但你的心思我看得比你父皇更透 彻。你的优点是执着,一旦认定的事qíng就会不顾一切地去完成,哪怕前路艰险,也决不妥协。可是你的缺点也是执着,因为你固执到了冥顽不化的境地,一旦心有执 念,就会想方设法去达成目标,而在这个过程里,你很可能失去一些对你而言至关重要的东西。”
顾祁还是沉默着。
“你 扪心自问,为什么娶她?因为赵武bī你,还是在这个表象之下,你的心里也有那么一丝雀跃?”顾知一字一句很轻很淡,但放在一起却像不断攻向顾祁的利剑,一寸 一寸剥开他的伪装,“在我眼里,若是你不希望自己做的事qíng,哪怕别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你也绝不会做。可你终究妥协了,娶了她,这代表什么?”
“你愿意把她带来给我看,已经表示她在你心里有了不一样的地位,而今做下这样的决定,真的以为对付的是赵家,而不是她这个赵家千金么?”
顾祁面色yīn沉,艰难地说,“她既已嫁入永安宫,就不再是赵家的千金,而是我的太子妃,与赵家再无半点关系。”
顾知笑了起来,饶有兴致地看着侄儿,“是你天真,还是我现实?一个人生来就有的身份难道还会因为身处的境况不同而改变?我只知道你要是休了她,她就不再是太子妃,却不知道原来你娶了她,她就可以不是赵家的女儿。”
顾祁的眼神终于彻底暗下来。
他一直以来都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既然她说了从今以后都是他的太子妃,他就能将她保护在永安宫里,只要在那里,所有的伤害都能远离她。
哪怕他纳妃,哪怕他选秀,哪怕赵家的地位在他的掌控下起起伏伏,至少她在他身后,安安稳稳,不受风雨侵袭。
可是顾知揭开了他天真的期盼,把现实的一面摆在他面前。
“你选秀,她不会受伤?”
“……”
“你纳妃,宠幸后宫,她不会受伤?”
“……”
“你对付赵家,她可以装作看不见,但宫里的人对她指指点点之时,她也不会受伤么?”
顾祁的拳头越来越紧,握住杯子的手猛地一用力,那只白瓷茶杯砰的一下被他捏碎,瓷片扎入掌心,鲜血一颗一颗渗出了出来,滴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