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没说话。
顾祁把那茶盏轻轻地搁在手边的木桌上,眉目疏淡地继续说,“您把这画倒是送过去了,倒是叫她怎么做呢?黯然神伤难免显得不够气量,大度地替我张罗吧,又好像违背了自己的心意,您这么一件苦差事儿,恐怕叫她有些难做呢。做得好做得坏,都得落人口实。”
太后这算是明白了。
太子今日来找她兴师问罪,兴的不是祖制的师,问的不是逾矩的罪,而是在替太子妃撑腰。
他认为太子妃会因为这事儿心里难受,里外不是人——要么当个贤良大度的妻子,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要么做个小家子气的娇妻,落得个善妒的名声。
所以这当丈夫的亲自来问罪了。
太后敛去眼里的qíng绪,笑着摇摇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倒是哀家失策了,只想着若是把此事jiāo给太子妃,那也叫人知道了她的权利和尊贵,却不想光是替她着想,却忽略了她心里的感受。”
事实上,太后之所以把画像都送去楚颜那儿,一是与其自己亲自动手选些美人进宫,倒不如把这烂差事推给她;二是想要借着给她甜头的幌子,把选秀的事qíngjiāo给她,造成她和太子的矛盾。
这宫里的事qíng多着呢,不要因为她是个太子妃就以为日后必定能登上后位了,瞧瞧,这不就要她亲自动手替自己找些敌人进宫了?
只要她心里有太子,就无论怎么做都自己膈应着呢。
是贤妻就心头苦,是娇妻就名声坏。
总之就是里外不是人。
太后绝对不希望赵家的人在这条路上走得太顺,楚颜若是成了皇后,还受到太子的盛宠,万一赵容华借此机会成了太后怎么办?那个时候自己哪怕就是身为太皇太后,也肯定没好果子吃。
她还记得自己当初扶容真上位的时候,赵容华在尚未成为太后的自己跟前都说了些什么。
“娘娘昔日答应臣妾的爹,说是要将臣妾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助臣妾在这后宫里平步青云,享尽恩宠,如今却为何忽然变卦,去栽培那区区一个宫女?”
“太妃娘娘,臣妾是由您带进宫的,一向尊敬您,敬您为母亲。可把容真带出尚食局的是臣妾,把她jiāo给您代为看管的也是臣妾,如今您夺走臣妾的人,还拿去当做自己的心腹,这样做是否有点欠妥呢?”
赵容华最初进宫的时候,赵武还没有今日这么大的权势,不过是个兵部尚书罢了,而太后也不过是个没什么实权的太妃。
她栽培赵容华一是因为背后的赵家还算有权有势,二是手里握着窦太后的把柄,想要借着宠妃在皇帝跟前地位,自己也好在后宫一步一步踩踏实,一举夺下太后之位。
岂料赵容华不是个有脑子的主,于是她弃之而启用了容真,甚至与赵容华决裂了,自己也如愿以偿挤下了窦太后。
可哪里想得到今时今日,入主后宫成为太子妃的竟然又是赵家的人!
这才是大大的失策。
太后毫不怀疑一旦赵容华利用赵楚颜重新得势,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自己。
今日的太后之位来之不易,无论如何,她要阻止赵家反咬一口,把自己的东西又抢走。
顾祁又笑了笑,朝万喜使了个眼色,万喜于是捧着画卷恭恭敬敬地走了过来,弯下腰去呈在两人面前。
顾祁拿了最上面的三幅,漫不经心地在太后面前都给看了看,“不过既然都送去了,太子妃也都尽心尽力地替我挑选了一番,太后看看挑得如何?”
太后的视线落在那三张画上,心下一动。
怎的都是些娇艳至此的女子?
赵楚颜还真是自信啊,这样的人也敢往太子身边送。
当下点头笑道,“太子妃选的自然是极好的,个个都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
“那若是太后也觉得满意,我也就这么定了吧。”顾祁不紧不慢地又把画给放了回去,朝万喜摆了摆手,万喜就捧着画又站到了一边儿,“一会儿我就让人把挑出来的话给吏部送去,再过些时日和京城的贵女一起进行殿试。”
他 侧过头去看着太后,轻描淡写地说,“太子妃才刚大婚,后宫里的事qíng也不懂,他日就算是要当皇后,毕竟也需要一段日子好生磨练。太后对她好,想要早些把肩上 的担子jiāo给她,我也明白。只是太子妃还年轻,很多事qíng都只是一知半解,下次若是太后再有事qíng要jiāo付,不如先派人来知会我一声,我看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替您 分忧。若是没有,我也会让别的人替您分担着,也免得您太累,毕竟身子才是顶顶要紧的。”